废物(56)
舒愿咬住了牙,仰起头闭上了眼。
“不说了,不说了。”黎诩后悔逼舒愿说出来了,他握住舒愿的双手搓了搓,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对方,“错的不是你啊,你没有错,既然你还活着,是上天给了你报复他们的机会。”
他的小恐龙靠在他的肩上颤着身子哭,黎诩知道不该再刺激对方了,但是有些话不说完,伤痛只会周而复始地上演。
“你想不想把他们关进牢里?”黎诩侧首在舒愿的耳背亲了一下,“想不想?”
“没用的……”舒愿吸着鼻子,浓烈的消毒水味呛得他眼泪掉得更厉害,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屋里的东西同样的廉价而微不足道,他丢失的尊严在家庭背景强大的施暴者和趋炎附势不作为的校领导眼里就是颗沙子,“我们家斗不过他的……”
“我帮你,”黎诩在舒愿耳边低声允诺,“只要你答应,我拼上一切都要帮你。”
等舒愿的情绪平复下来后,黎诩把他送回家。在楼下分别前,他用指关节在舒愿眼底下刮了刮:“你考虑好就告诉我,如果不知道怎么向家里人开口,就让我来跟他们说,不用怕。”
“嗯,”舒愿揉揉眼,把自己没喝过的可乐递过去,“这个也给你。”
“行,”黎诩接过,“明天见。”
这一下午的事耽误了挺多时间,黎诩回家先把作业给做了,晚饭后才把两只猫抱到屋外遛,也借此将脑中凌乱的思绪整理一遍。
要起诉欺凌事件的施暴者得先征得舒愿父母的同意。
要找黎文徴帮忙得先向他坦白自己和舒愿的关系。
确定起诉肯定得越早越好,被告方不是普通人物,案件的延迟肯定会对舒愿的高考造成不利影响。
他的筹码到底有没有用?
黎诩在外面遛了两圈猫,回家把猫抱给吴阿姨后,他又揣着手机跑到了外面。
接到他的电话时黎文徴很惊讶,还没开口对方就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黎诩在花坛边坐下了,“你有空吗?”
“刚回酒店,”黎文徴追问道,“是不是钱不够用?”
黎诩嗤笑一声:“这话你问那俩垃圾比较合适。”
听这语气应该不是惹事了,出差在外的黎文徴松了口气:“有空,你说吧。”
父子俩在电话里正儿八经谈话的次数寥寥可数,黎诩一时半会不太习惯,正事还没说,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能跟我说说你和我妈的事吗?”笑完后,黎诩说。
这个话题险些让黎文徴招不住。
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坐着那样的位置,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唯独谈起自己的亡妻时无法做到内心风平浪静。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事?”黎文徴问。
黎诩薅了朵野花,夹在指尖玩弄着:“想她了。”
黎文徴叹了口气,难得他儿子能不吵不嚷地听他说几句。
“我和你妈妈啊……”
认识白霜的时候,黎文徴刚经历过一场车祸。
那时候他还没坐上市委书记的位置,出入也没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上下班都是开自己在大学毕业后买的小破车。
当年他被派遣出差,在环山公路上遭遇车祸,肇事司机逃逸,是开车经过的姚以蕾救了重伤昏迷的他。
巧的是数日后在医院清醒过来时他最先见到的是白霜的脸,白霜是他的主治医生,和天天坐在病床旁照顾他的姚以蕾是朋友。
姚以蕾性子开朗直率,他住院的日子里,姚以蕾成日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说很多话,看着他时眼里是掩不住的欣赏和爱慕。
而黎文徴对他的主治医生却生出别样的情愫,白霜身材高挑,人也温柔,说话永远是温声细语的,给他换药时却半点不拖拉,是个知性优雅做事利索的女人。
黎文徴计划出院的时候对白霜坦白心意,没料到出院前姚以蕾却先跟他表了白。
那个年代的女生对心仪的男生说出喜欢的话都得鼓起很大的勇气,黎文徴却为了白霜拒绝了姚以蕾的告白。
尽管对姚以蕾抱以一种愧疚的心态,但黎文徴最后还是没敌过自己的心意,顺理成章地向白霜袒露心声,然后谈恋爱,求婚,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意外出在他们结婚的两年后。
那天是黎文徴的生日,白霜却因一台紧急手术而没赶得上回家帮丈夫庆生,亲自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泡了汤,黎文徴自个儿窝在家里闷了好多酒。
都说酒后乱性,那晚姚以蕾恰好到他们家找白霜,而黎文徴认错了人,醒来之后一切都已经挽回不了了。
白霜哭着跟他提离婚,还闹到了分居的地步,他好说歹说把人哄回来,最后这婚到底是没离成,白霜是为了孩子,他则是舍不得。
谁知道姚以蕾在那一晚后怀孕了,把孩子生下来后才闹上了门。
“所以你就顺着她的意了?让她住进家里?你享受着一妻一妾的好生活?”黎诩揉烂了指间的野花,“我说我的好父亲,你是不是太渣了点?”
“你姚阿姨也很难做,”黎文徴说,“这辈子我都对不起她们两个,她……”
“姚个屁的阿姨!”黎诩激动地起身,狠狠将手一甩,“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我妈!他妈的姚以蕾就是个婊/子!你为了个婊/子逼死了我妈!我操!”
第47章 你男朋友
果然跟黎文徴就是无法好好沟通。
挂了电话后黎诩越想越为母亲感到不值,白霜的日记本里字字诛心,是被埋起来的真相,是再也说不出口的遗憾。
他跟他爸这四年来因为白霜的死而站在了对立面,却没想过如果一开始就冷静谈谈,他爸就不会十多年都蒙在鼓里。
黎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先揪出事情的重点,不能被暴躁的脾气扰乱思绪。
他手上的筹码比之前他毁坏的一室白霜的遗物都值钱。
次日回到学校,舒愿在晚修课间把他扯到走廊:“我打算下周末就跟我家人说。”
“没问题,”黎诩靠在护栏边,“能控制好情绪吗?需不需要我陪你一块儿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舒愿看看周围,伸手扯扯黎诩的小指,“谢谢你。”
“跟你男朋友谢个屁,”黎诩兜了把舒愿的下巴,“你等下,我进去拿个东西。”
黎诩把沈昭时的名片从胸包里翻出来,塞到了舒愿的手中:“这是沈律师的联系方式,到时你跟家人商量过下决定了就找他,这事情越快解决越好,能在明年春节前开庭最好,不用拖时间。”
“我是不是还要写起诉状啊?”舒愿问。
“让沈律师代写,”黎诩揽了揽舒愿的肩膀,“尽量收集证据,把当年的伤情报告什么的都找出来,监控录像和目击者证词这些就交给我。”
担心舒愿夜长梦多,黎诩这些天都挤在舒愿床上跟他一起睡,有他在身边舒愿半夜起码不用在噩梦中惊醒,睡眠质量比一个人睡的时候要好许多。
这周高三级的学生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理由是再过几天便轮到新生入学,他们兴奋的倒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搜寻好看的学弟学妹,反而是一个个苦学了大半个八月,终于能看着烈阳下军训的高一新生来慰藉心理上的疲累。
黎诩那烦躁的心情和他们相反,新生里有一个就是他那垃圾弟弟,虽然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但学校统共就那么大,跑操和午饭时间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黎诀那事儿逼的性格,要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个高三,难。
天天跟黎诩待一起,虽然对方没说,但舒愿多少还是能感受得到黎诩的坏心情。他把缘由全归拢到自己身上,周六临放学前难得主动帮黎诩登记好了作业,然后将习题里几道难题写了分析夹进黎诩的作业本里。
在外面打完电话回来的黎诩恰好看到,拍了拍舒愿的腰问:“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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