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boss在追漫画(259)
职业的彻底变更,不知是一种明哲保身的胜利,还是在命运面前的彻底投降。
“是——是的,偶尔也会给FBI提供意见参考。”声音再一次回到话筒前,不知为什么,承认自己现在的职业让工藤新一有些窘迫。“降谷先生好奇我现在的书吗?改天我寄给你。”
降谷零说:“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除了这个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的一个故人,也不会再回日本了。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莫名其妙,降谷零觉得孤独。
*
七天后,来自工藤新一的邮包漂洋过海抵达。降谷零破例为他熬了一次夜,花了一个晚上,靠坐在床前,仔细地读完了所有的书。
推理精彩详实,剧情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工藤新一已成为一位知名畅销推理小说作者,文字里仍带着飞扬的少年气,油墨味的纸张一页页翻过眼前,似乎有什么随之在脑海苏醒。
波谲云诡的案件,却让降谷零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回不去的峥嵘往昔,那时组织的威胁还悬垂在头顶,却有无数人热热闹闹地聚拢在周围,每一天都年轻而鲜活,令人期待。
不过很快,忙碌的工作让降谷零不再有伤春悲秋的机会,这一次的当事人无比眼熟。
“铃木集团破产?”
“是的。”下属说,“铃木集团被人做空了,铃木夫妇去世前委托的遗产管理委员会作鸟兽散。大部分资产已经被挪作他用,追回的可能性很小。”
恍如一柄大锤正中眉心,降谷零在那一刻被砸得头晕目眩。
铃木夫妇早已预料到,败家的女儿一定守不住如此庞大的家业。女婿本该是继承铃木财团的最好人选,可铃木园子偏偏义无反顾地挑中了一个有勇无谋的空手道冠军。
在女儿的爱情前,铃木夫妇终于软化同意——至少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忠心男友,能护佑天真的大小姐一生平安;他们转而将铃木集团改制成董事会模式,铃木园子作为最大的股东,只需要躺着收钱。
即使是这样的让步,这种模式最终也出了幺蛾子。
一场筹谋十年的骗局,精心打造的阴谋,让铃木集团的市值就此蒸发。一夜间股票大跌,能让铃木园子十辈子衣食无忧的股份就此成为了一张废纸。
经济犯罪最难追溯,周期长、操作隐蔽,追回的难度极大,即使如此,降谷零也尽全力推动追查。他还记得以前自己出入很多场合,都要靠这位豪阔的大小姐挥手买单。
次年主要的嫌疑人落网,但铃木集团却再不复以前的荣光,商场如战场,在他们一蹶不振的一年间,无数企业已经蚕食鲸吞了空白的市场份额。
日本难以宣判死刑,法院的旁听席上,铃木园子就死死盯着他们。这位大小姐仍戴着她那标志性的发箍,憨甜娇痴的神情却从她的脸上彻底褪去,那一刻降谷零就知道,铃木夫妇的遗愿,最终也没能实现。
——铃木集团的大小姐,本该一生无忧无虑才对。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没有普通人的烦恼,不需要忧愁明天该吃什么、花多少钱,她也不必去理解这些。大把大把的资源供她玩乐挥霍、供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逐自己的价值,这是上一辈穷尽一生所创造的温柔。
不知疾苦的大小姐,内心深处,终究还是种上了仇恨的种子。她被人间的污浊浸染,再也回不到纯洁的烂漫无邪。
尽管早已与成年的那一日相隔多年,可她最后还是长大了。
相隔遥远的观众席,降谷零想,这是我的错。
可这是他的错吗?保护一个点头之交的女孩子,这不是他的义务。
这难道不是他的错?身为日本公安,他理应保护这片国土上的所有人民,包括这用金钱堆砌的天真与骄纵。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的错在哪,只知道这个世界在以一种天崩地陷的速度滚滚下滑腐败。他亲眼目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微薄的努力,只有自上而下地推动法条的更新与修订。
最高的一次,他甚至推动过修宪,而这于事无补。
纷杂的议论环旋着他,当他走过茶水间时,里面的聊天会戛然而止。可他们不知道降谷零听力灵敏,人至中年也没有退化,于是安静的走廊,便传来音量极小的风言风语:
“就是他……”
“固执麻烦。”
“老古板。”
“他怎么还不死啊?”
下属走进办公室,收起了降谷零桌上已经签好名的公文,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在这个党同伐异的世界里,即使日本公安,也无法保证自身立场的超然物外。
入职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曾经宣誓过,要去政治化,让日本公安成为国家割去腐肉的利刃。公安的职责,本该是监督党派倾轧的天眼,可他们却在实际的运行中,逐渐堕化成财阀排除异己、相互迫害的工具。
现在的公安成员,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支持的议员、投靠的政党。
党派的腐败由公安监督,可公安的腐败又有谁来治理呢?
一团乱象中,只有降谷零孑然一身。早年他在卧底时拥有灵活的底线,却对正义有着非同一般执着的追求。他以功勋和能干,披挂着一身荣耀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可这却再也无法支持他继续了。
一把不趁手的刀,还是早点折断为妙。
污水横流的世界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清醒的?
所有人都是神经病,唯一理智的那一个才是疯子。
举世皆浊,只有一团火妄想肃清黑暗,最后的结果不是光明降临,而是长夜彻底将他吞噬。
下属收起文件,离开了这间沉默的办公室。
而这个时候,离火光熄灭的时间也不远了。
64岁,降谷零来给同期扫墓。
这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年。几个人的墓地并非排在一处——死亡相隔的时间太大,并且牺牲前,从没有人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停止的那样突兀。
距离门口最近的是诸伏景光,因为卧底的身份,直到组织覆灭后他才有一个衣冠冢。之后是伊达航、松田阵平,最后是萩原研二。
按照牺牲的时间顺序,墓碑的位置从墓园深处一直排到门口,上一次来,诸伏景光的前面还是一片空地,现在,密密麻麻的石碑却将那笑容温和的猫眼青年淹没在了后面。
沉默的碑林,无声地注视着穿梭其中的金发身影。
早年降谷零会在碑前停留很久,他有数不清的话想说,自己破获了什么案件、哪一位好友成功升职。渐渐地,过去的话题已经被时光模糊得遥远,他站在漆黑的石碑前,所剩的只有沉默。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说自己听到了背后的议论吗?
说东京的犯罪率又上升了三个点吗?
远在天堂的人,不该被凡间的琐事打扰,这些留到降谷零在深夜思考就可以了。于是他打扫灰尘、换上祭品,抬步就要离开。这个时候,降谷零却突然猛地一转身。
漆黑的石碑光滑无比,表面的反光像是一面镜子。一闪即逝的倒影里,他突然看见,一个黑发的身影,不远不近,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身后。
而墓园除了他,没有人。
*
降谷零疑心自己遇上了灵异事件,可早年间曾经身为侦探的、根深蒂固的唯物主义,又在告诉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为此降谷零破天荒多来了几趟墓园,最后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一时的眼花也能造成这样的错觉。可当时的角度,根本没有树、没有石碑能被幻视成这样的人影。
深黑的石碑像一个难解的谜,从此时不时在他眼前晃过,没等他窥破真相,起身时,眼帘蔓起的深黑色便迅速吞没了他。
神经退行性疾病。
由神经元或其髓鞘的丧失所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恶化,出现功能障碍。
这个遥远的、似乎只在医学杂志上惊鸿一瞥的名词,此刻却真真切切地降临在降谷零身上,而且那么巧,就在自己即将退休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