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boss在追漫画(147)
他并不想回忆这些。
然而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不能被自己的软弱影响太久,选择这个特殊的日期,他的本意是想与这一段记忆告别,却撞上了一个不长眼的松田阵平,偏偏要旧事重提。
——轮回与重来,就像游戏的存档与读档,凌驾于时间线之上的视角逐渐催生出傲慢,他渐渐丢失了对生命的基本敬畏,并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如果你是想提醒我因傲慢引起的失败的话,”唐沢裕顿了顿,又道,“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见和泉直子,女孩的面容让尘封的记忆都苏醒,刚刚愈合的新伤刹那间鲜血淋漓,而松田阵平——他就像当头一棒,振聋发聩地提醒着自己的执迷不悟。
唐沢裕的话音里染了一层薄霜,声线几乎像舌尖抵着上颚逼出来的。
松田阵平猛地一下子住了口。
他在这里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责问或诘难,尽管最后呈现的事实恰恰好与之相反……复杂的情感混合在胸腔中,松田阵平自己都分不清那是感激与歉疚,发现唐沢裕转身就要离开,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股脑说完一切,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述究竟有多大歧义。
他后知后觉地懊恼想: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摩天轮上第一次睁眼的喜悦,止步于看到液晶屏上截然不同的谜底时,心底升腾而起的凉意。起初他以为重来是命运的恩赐,后来才发现到这其实是没有尽头的漫长折磨。
松田阵平再一次直面死亡,随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爆炸一次又一次不断上演,预告的地点却一直在变。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逃出摩天轮。
可万一他临阵脱逃的那一次,就是轮回恰好停止的时候怎么办?
即使是最为微乎其微的概率,松田阵平也不敢赌。
他在狭小的铁皮轿厢,一遍遍守着倒计时循环往复。头顶上空的蓝天永远一碧如洗,有时他也会想地点改变的原因,难道在这个循环往复的城市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为抓炸弹犯而不断努力着吗?
——这个荒诞无稽的猜想,却成了他咬牙坚持的最大动力。
一个人的循环恐怖、漫长而痛苦。
可当还有另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队友也在努力着时,连身处爆炸中心的、分崩离析的撕裂感,也突然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无聊的时候他就在心头划正字,记录自己被炸死的次数。松田阵平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能拥有这种经历,全世界可能只他有独一份了。
最初的数字他有点拿捏不定,因为那时松田阵平还没完全摆脱死亡的应激状态,抖了半天的手指打不出一个字。
后来他逐渐习惯一切,疼痛也成为了每一个三分钟里的必修课,这项工作才终于迈上正规。
跳动的数字,最终停止于1437。
第1438次松田阵平走下摩天轮,踩上地面的刹那间脚底一软,他好像已经在摩天轮上待过了半辈子,一时都不知道该先迈哪一只脚。
深蓝的丰田普锐斯急停在面前,唐沢裕匆匆下车,这时松田阵平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心中残留着喜悦、庆幸与不可思议,为了掩饰自己左脚绊右脚的蠢样子,他只好按记忆里的习惯压下墨镜,神采飞扬地一挑眉。
“这么担心我干什么,”他说,“我早就说了,这么简单的炸弹,三分钟就能——”
突然唐沢裕大喝道:“跑!”
跑什么?
松田阵平一瞬间有点茫然,他连走都还没学会,怎么跑?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踉跄着迈动双腿。可这时一切都来不及了,身旁的控制室在亮光中轰然爆炸!
又是熟悉的刺眼白光。
最后一秒松田阵平看见唐沢裕的脸,那是震惊、愕然,所有情绪飞快地沉淀下去,转化成沉在眼底的冰冷杀意。
成百上千次的不断重复,让这套表情的切换无比流畅自然,正如同松田阵平早已习惯了死亡的感觉一般。
高频的耳鸣声淹没了一切声响,松田阵平在近乎纯白的寂静中微微睁大眼。
他想:原来是你。
TBC.
第95章 Case8.奔驰的环状列车(22)
随后死亡的黑暗落下去,重复了很多遍的松田阵平早已熟悉了这个流程。
再睁眼时,面前却不是摩天轮的狭小轿厢。
他坐在行驶的警车里,对讲机传来对话。
“第一地点炸弹已拆除,已解除交通管制,正在前往诹访高地……”
上千次的死亡,让松田阵平的神经比以往迟钝不少,看见人群里安然无恙的萩原研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永无止境的轮回结束了。
齿轮般锈钝的思路,在这时突然一跳,缓缓转动起来。
他是回到了双子楼爆炸案的时间点,并阴差阳错地保有了全部记忆。
那唐沢裕呢?他是否也同自己一样?
他究竟是误入轮回的一员,和自己一起寻找着破局的方法。
还是说,他才是主导着重启的那个人,这一切自他而起,也由他而终?
夜晚的摩天轮下,双方都毫无防备地撞在一处。松田阵平质问、夺枪,他以三个问题为幌子,真正想问的却只有开头的第一个。
“冲到楼里的女孩,和泉直子,她是不是你指使的?”
——这是轮回前后的唯一变数。
*
醒来抵达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无时不刻不困扰着松田阵平,唐沢裕没有正面回答,可他的神态、动作、语调,连同所有的反问在内,无一不指向后面的那个解释。
等到谜底揭晓,更多的疑问也随之纷至沓来。
可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松田阵平先亲手制造了第二个大麻烦。
他把唐沢裕惹生气了。
“如果你是想提醒我因傲慢引起的失败的话,”唐沢裕说,“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在他语气里隐藏着极为尖锐的讥讽与自嘲,情绪的宣泄点却并没有对准松田阵平,他真正想责怪的,其实是那个窘困于亲手制造的死局里的他自己。
松田阵平顿时住了口。
“我……”他有点无措,“我不是……”
他的本意是信息交换,尽管倾诉自己的遭遇被他说得像质问。
——控制室爆炸的白光中,松田阵平心里的,还有另外一个念头。
单只是一项爆炸,就已经把松田阵平磨到快麻木了。
那唐沢裕呢?
要知道他不是像自己一样,以被动的姿态卷进去,相反,他是在这个偌大的东京中主动摸索,一次次寻找成功的机会的。
他难道就没有失败乃至恐惧过吗?
这不是简单的换位思考就能体会到的情绪,背后的压力与毅力只露出冰山一角,松田阵平就要被它压得喘不过气了。
可他不愿再以被动的立场等待了。
直到这时才能看出唐沢裕压抑情绪的功力,贯穿整段轮回理智与冷静,同样使他在这一刻迅速按捺下发火的冲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经收回了不显山露水的眼眸里。
“不要再往前走了,小阵平。”他连称呼都从冷冰冰的全名换成昵称,口吻也显得更无奈、更温和,真刀实枪的威胁无用,他就换上感情牌,所有的话语从松田阵平的立场出发,因为合情合理而更具说服力。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好吗?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什么都没看到。你有家人,有朋友,有光明的前途,有拆弹天才的身份——”
他颔首示意松田阵平的手,它五指灵活,拆解什么机器都不在话下。“又何苦再来趟这一趟浑水?”
他伸手碰了碰一旁的长发男人手臂,对准松田阵平眉心的枪口才终于缓缓落下。
而那一丝近乎自嘲的讽刺,才刚刚露出苗头,又被他悄无声息地消解掉了。
然而就是这种隐而不发的深沉让松田阵平更难受。他从小在拳击场长大,刚会走路时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被欺负了就要用拳头还击回去,现在命运的压迫都近在咫尺,他既然已经阴差阳错地知道一切,又凭什么要让他继续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