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95)
绷不住的汲公展开了案牍上预备的绢帛,抽出毛笔刷刷一挥,顺带倾泻出被大宋破防多日以后的愤怒。
——以为本大夫只会喷皇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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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十一月,中大夫汲黯终于将此次决战的虏获与杀伤清点完毕,押送着阏氏等高级俘虏返回长安。但在惜别太原之际,这位刚直古板的老臣却悍然放出了大招——他命人将太原城中群聚议论的贤良文学们尽数请到了自己下榻的府邸,而后令手下的门客当众宣读了给诸位贤良文学的统一回复。
汲公不好儒学文墨,文采上或许不足与高士并称;但中大夫立身于朝,威名赫赫,靠的就是一张不拐弯不回避直来直去的嘴;所谓打人必打脸,骂人必揭短,汲公连皇帝的底裤都敢掀,还会怕几位舞文弄墨的书生么?
于是乎门客声音铿锵,念的与其说是回复,倒不如说是檄文,真正是从头到脚将诸位高士喷了个透透彻彻。相较于张汤、主父偃这等不被士林清议待见的兴利之臣,汲黯却是真正与贤良文学彼此熟悉,深知底细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中大夫一出手才直击要害——他也懒得与诸位讲学大师辩经,开头就猛戳大师们的痛处:
——诸位玩嘴玩了一辈子,念的那套经到底有用么?
祖龙不相信贤良文学;高帝不相信贤良文学;自高皇后至文帝景帝也从未将贤良文学摆上台面;至于当今圣上嘛……众所周知,天子虽然屡次下诏求贤,但依旧是“内多欲而外假仁义”,五经博士们不过是装点皇帝功业的花环而已。
被一位皇帝无视,犹自可以解释;被秦汉以来所有的皇帝无视,那未免就实在有些难以搪塞了——总不能是历代朝廷都不明大理,全世界都在与大师们逆行吧?
这一通连环炮刁毒入骨又杀人诛心,但偏偏举出的每个案例都是实情,实在反驳不得。大师们被说得脸色先青后白,先白后绿,青紫变化间颇为好看,有莫名的美感。几位年届五十的贤良甚至摇摇欲坠,几乎被当众打脸打得近乎于昏厥。
——天可怜见,贤良文学们虽然酷爱放些不切实际的嘴炮,但有历代汉帝谨守在上,他们多半没有什么搅和朝政的机会;究其实际,这些贤良高士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罪过。而今汲黯毫不留情揭开老底来个混合扫射,多半还是被大宋的妙论恶心得有点破防,相当不讲武德的搞起了迁怒。
换言之,他们算是为便宜徒孙们背了这口大锅……
当然,汉儒毕竟不同于宋儒。被如此当廷呵斥之后,诸生也不屑于回家写小作文编排野史烂梗,而是毫不犹豫仗剑剑而起,立刻就要与汲公见个生死高低。但中大夫尚未开口,一直肃立于他身后的霍去病便立时扬眉拔剑,挡在了汲公之前。
仗剑的士人看了这小孩一眼,隐约记起他是卫将军的外甥,贵幸无比的外戚,于是冷哼一声,回剑入鞘。
当然,退后归退后,面子上还要绷住。士人纵声长笑,尖刻发问:
“汲公也要与外戚佞幸为伍了么?汲公口口声声嘲笑我等的学问空谈无用,清议误国,这便是汲公所谓‘有用’的学问么?”
中大夫的眉毛微微一挑,越过了霍去病的头顶,看向了桀骜不驯的士人。
“问得好。”他淡淡道:“有用无用,也不是空口白牙便能论断的。——也罢,老夫便向诸位做个担保。只要朝廷开拓西域有成,那么对匈奴的战争便可在十年以内了结,从此民不加赋,商贾辐辏,天下将享用莫大的利益!”
此语一出,廷中诸生登时哗然一片:匈奴与大汉彼此对峙七十余年,早已是朝廷日夜不敢稍忘的肘腋大患;这样根深蒂固的腹心之疾,长久对峙的强悍敌手,怎么可能在十年间驱逐干净?这样的匪夷所思的大话,就连极力鼓吹汉匈决战的张汤、公孙弘等佞幸都不敢出口!
荒谬,荒谬,荒谬绝伦!
大概是实在太过惊异,士人居然口吃难言:
“汲公莫非在说笑……”
中大夫面无表情,径直打断了他:“若十年后匈奴仍旧肆虐,天下仍旧不得安静,老夫从此归于林下,终身不出一言,子孙后代也再不出仕,以此稍补妄言之过。”
贤良文学:……
廷中瞬间一片寂静,哗然声消失不见,只留下数十双瞪得溜圆的眼睛。与中大夫正面驳斥的士人目瞪口呆,再也作声不得。
原因无他,这所谓的“子孙不仕”、“不复一言”,简直等同于公开掀桌自爆,押上了家族千秋万代的声誉与前景,再无回转的可能。这样的疯狂、极端、不留余地,顷刻间把贤良文学整不会了。
不过辩论而已,至于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持剑的小霍亦向前一步,声音清朗:
“小子也愿意与汲公一起作保。”少年道:“若十年内还未能殄灭匈奴,小子便上缴陛下所赐的一切官职爵位,从此在边关做一看守烽火的小兵,非死不回。”
第46章 视频片段:巫蛊
相较于汲公许诺时的满场沉默,不敢一言;霍去病一板一眼附和中大夫的保证,反而激起了几位士子的轻笑,府邸内外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或许是掩饰自己被汲公震慑住的难堪,站立于前的士人咳嗽了一声,上下打量了霍去病一眼,神色中立刻多了些戏谑——霍去病在同龄人中算是鹤立鸡群的高个子,但偏偏今日拔出来的却是中大夫随身带的礼仪式长剑,仅仅剑身就有半个人高,而今擎在手上高高举起,颇有几分滑稽。
——我收拾不了汲黯,还能收拾不了你小子?
于是士人嬉笑着开口:“郎君身量虽小,口气倒真是不小;这么年经的时候,就开始掂量着官位和爵禄了么?”
这句话阴阳怪气,含沙射影,霍去病当然听得明明白白,但他神色自若,毫不在乎。
不在乎就是零伤害,霍郎君顿了一顿,道:“国家用兵匈奴,小子无它志略,犹当效李牧、蒙恬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坐视?”
士人愣了一愣,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这小子颇得皇帝宠爱,要是仰仗着好舅舅好姨姐得些高官厚禄,那倒也不足为奇;但而今口口声声大言不惭,竟尔要在异域博取爵位,那就实在思之令人发笑了!
封侯何等难事,是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妄想的么?
十年后这小子也不过二十二岁,弱冠的年纪而已;这样的岁数就敢觊觎着沙场封侯,真不怕笑掉了古往今来一切兵家的大牙——上一个年纪轻轻就敢口出狂言的将军,而今在长平战场上的坟头,草都有三尺来深了!
再说,卫皇后的母家侥幸能出一个卫青也就罢了,难道还能一窝又一窝的生名将不成?下猪仔呢?
正因如此,士人胸有成竹,嘴角的笑容都多了嘲讽的意味。当然,对着小孩嘲讽胜之不武,所以他干脆望向了站在霍去病身后的汲黯,试图欣赏中大夫的神情。
但出人意料,中大夫脸上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尴尬之色;相反,他覆手伫立,神色竟然有些高深莫测的……微妙?
不是,脸皮这么厚的么?
霍去病道:“先生不信么?”
“不信?”士人险些大声笑出来:“本来在下只是替家父送信,不料竟听到如此的谬论——也罢!既然你这竖子如此狂妄,我也不妨代家父与你做个约定:设若你真在十年内立了个什么战功,我与家父从此俯首折节,把你这竖子奉为尊长,从此潜身缩首,任你驱遣,虽死无悔,如何?”
大概是急于洗刷被震慑的耻辱,士人说得又快又急,还未等汲黯开口,已经噼里啪啦以全家老小立下了毒誓。
中大夫阻止不及,只有朝着这位孝不可言的好大儿徒劳摆手,而后长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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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大夫汲黯返回长安,当廷向皇帝禀报了清点的军功。经此雁门关外一役,汉军斩杀匈奴凡一万八千有奇,俘虏九千三百余人,牲畜辎重等无可计算,而最为瞩目者,还是车骑将军一举捣毁了匈奴赖以在漠南盘桓的水源要地,并尽数取走了单于王庭历年以来的储备。所谓食敌一钟当我五十钟,匈奴自此元气大损,没有六七年积蓄再也不能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