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68)
祖龙语气中辨不出喜怒:“为何?”
“这也是自然之理。”刘邦轻描淡写:“大秦不是施行连坐之法么?这些人妻儿父母都被连坐送入了狱中,只是老弱妇孺体质太弱,几日间便一命呜呼。他们早就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啦,就是免罪后又能如何过活呢?还不如在山上搭伙过日子,也算有个伴。”
“——再说了,他们在山上等下去,说不定还能盼到大秦天崩地裂、一雪前恨的那一天呢。”
刘邦抬头与祖龙对视,不躲不闪,目光平静之极。
祖龙盯了他许久,终于冷笑一声:
“那他们恐怕要等待很久了。”
刘邦浑不在意:“或许要等待很久吧。但人总是没有什么耐性的,要是等待太久,搞不好这些囚徒就会冒险下山,私自做点什么了……毕竟按战国的风气,无论是士人也好,黔首也罢,大家似乎都不怎么怕死。”
祖龙眯了眯眼,没有立刻说话。显然,这老流氓揭示出了某个极为危险的可能性——虽然大秦已经有意扭转苛政,但先前被摧残过的人实在太多,遭受的刑罚也太过残酷;断肢不可再续,死者不可重生,这些人与朝廷之间再也没有缓和的空间了。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因此决计不会畏惧任何力量。
如果是胡亥那个脑瘫,大概会得意洋洋,自以为有强兵在手,区区囚犯不足为意。但始皇帝英明睿断,自然知道这样的愚蠢举止绝不可行——纵使秦兵能轻易弹压作乱的囚犯,交战时也必然会摧毁一切秩序,将原本安定的黔首逼到走投无路,制造出无穷无极的反贼。
而且,而且这些囚徒隐匿于山林之中,聚散无形,行踪不定,颇有游牧蛮夷的风范,实在不能尽数剿灭。
该当如何?!
祖龙思索片刻,抬头望向刘邦。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猜出了这老流氓的用意:
“你想用这些囚徒做什么?”
纵被揭穿,老流氓依旧毫不尴尬:“陛下说笑了,咱能用这些囚徒做什么?只不过是身为大秦宗亲,义不容辞,要为陛下分忧而已。陛下,这些囚徒留在大秦境中,实在是莫大的隐患呐!如若赦免,他们怨恨不息,会藏身黔首,伺机煽动民变;如若弹压,那疆域中烽火遍地,天下岂非大乱?吹也不是,打也不是,依小弟的见解,还不如直接送出去——干脆把这些人统统流放到境外,让他们和蛮夷拉扯去,省得一日日的净给老哥找麻烦……”
始皇帝静静打量着口若悬河的老流氓,不动声色:
“主意不错。你打算把这些人流放到哪里?”
老流氓愣了一愣,不由讪笑:“咱哪里敢有什么打算……只是吧,咱听说西边疆域万里,甚为辽阔,把他们驱逐出去,正好也眼不见为净……”
—寥寥数语之间,双方已经图穷匕见,尽数摊牌。
老流氓抬头望着祖龙,纵使面色平静从容,但面对这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始皇帝时,心中仍不由暗自紧张。
这是他精心打磨了许久的说辞,言简意赅,毫无虚假——将这些危险的囚徒驱逐于西域,的确可以大大减轻朝廷维持秩序、弹压叛乱的压力;纵使囚徒们心存悖逆,要想在西域中组织起能反攻大秦的军队,那少说也是十数年以后,足够大秦变法改新,稳定局面了。
偌大中原上国,只要安稳平定,不出内乱,西域的囚徒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对大秦、对始皇帝本人的确有极大的好处,就算将来真有什么祸患,那多半也是砸公子扶苏头上了……刘邦口口声声“大秦宗亲”、“为陛下谋划”,还真不是在作假。
当然,当然,还是要警惕皇帝的天子之怒……如若祖龙执意要扫清一切叛逆,那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刘邦不动声色,暗自摸了摸袖中塞着的一卷绢帛。
这是他从天幕中兑换的至宝,尽管只有区区十六个字,却花费了他那宝贝曾孙将近三分之一的历史偏差值。纵然老流氓爷卖崽田不心疼,看到那惊人数字也是悚然动容,难以自已。
但兑换来这十六个字绝对值得;买入后仅仅看过一次,刘邦便五体投地,唯称叹服而已……老流氓小心抚摸绢帛,心下渐渐平定:纵使秦始皇帝威名震动天下,纵使秦军铁骑所向披靡,也必定无法抵御这样尽善尽美的阳谋。
当然,这毕竟是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放出。
他仔细窥伺始皇帝的表情,琢磨着该怎么加大筹码。
但出乎意料,沉默片刻之后,始皇帝径直点了头。
“朕可以答应你。”他缓缓道:“只要答允朕两个条件。”
刘邦微微吃惊,而后不觉喜悦:“老哥大气。但有吩咐,咱无不从命!”
始皇帝没有理睬,直接开价:“大秦曾有商贾出使西域,称自黄河上游至敕勒川,土壤肥沃,草植茂密,能开垦千万亩的良田。这块地朕颇为中意,想来你不会吝啬吧?”
刘邦:……
显然,始皇帝同样兑换了西域的资料,而且眼光老辣之极,一眼便看中了黄河上游最为丰腴肥美的宝地,张口便要吞入肚中。
一句话便轻飘飘割走数十万亩良田,纵以老流氓的心态,一时也实在颇为破防。他呼吸数次,强自镇定:
横竖那块平原距秦边境太近,迟,迟早也是保不住的,还不如先换出去……
老流氓咬牙道:“自然不敢跟老哥争夺。咱只要在西域站稳脚跟,立刻便请秦军在此处驻扎。”
始皇帝满意点头,提起第二个要求:
“朕收到线报,会稽、吴郡等地多有失地无依的贫民私下勾结,预谋着要‘均贫富’、‘一贵贱’。已经有了不小的声势。”
刘邦一愣:“陛下是要咱弹压这些起事的贫民?但咱这一介布衣……”
这一次他倒不敢充什么大秦大楚双料宗亲的牛皮了。当然,就算真是大秦大楚双料宗亲,在会稽也只能干瞪眼——会稽吴郡等地多得是吴楚诸国的豪强高门,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罗网严密,真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就连大秦御史亦只能束手无策,何况他这么个光杆货色?
但始皇帝居然摇了摇头,神情平淡。
“弹压?弹压什么?”他悠然道:“朕的意思,是让你潜入会稽,在这些贫民之间居中联络、弥合纷争,最好再设法给他们运点兵器铠甲过去……朕可以给你特拨物资。”
听到这匪夷所思、超乎于预料之外的吩咐,纵以刘邦的圆滑,亦不由目瞪口呆,反应不能:
“陛,陛下,这不是——”
这不是火上浇油,迅速激发民变吗?!
刘邦毕竟是刘邦,话未出口,已经猛然反应了过来——
不错,这的确是激发民变。但民变一旦被激发起来,这些要“均贫富”的无地流民,会把矛头第一个指向谁?
谁在会稽广有田地?谁在吴郡一手遮天?!
在这些西楚故土上,大秦不过只是一个根基浅薄的外人,真正植根于此,牢牢把控住一切利益,逼迫得贫民无路可走的,恰恰是那些楚国余孽,豪强大族!
这些贫民平日所受的屈辱、压迫、凌逼,是来自于虚浮飘渺的大秦朝廷,还是源于项氏熊氏一般的本地豪族?日深月久,只要有人居中引导,立刻便能让这些贫民有怨报怨,揭竿而起横扫豪强。
而大秦呢?大秦大可以做一个路过的看客,无辜的吃瓜路人,或者……或者置身事外,坐收渔利的庄家!
——既然贫民要横扫的是楚国豪强,那大秦朝廷为什么要在意?
仓促间想通这最为紧要的关节,刘邦愕然久之,生平第一次在祖龙面前露出了惊惧的目光。无他,这道计谋实在太老辣,太精到,也太——太巧妙了!纵以刘邦的无耻下作,绞尽脑汁死命思虑,也实在想不出一丁点反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