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看着他们两个，沉默半晌后，只好妥协地点了下头。
　　“我会在晚餐前醒来。”他对史蒂夫说。
　　史蒂夫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睡。
　　布鲁斯醒来时，只感觉整个庄园都是寂静的，就好像他在被巴里改变的世界里看到的那样荒芜破败。他皱着眉，洗漱、换好衣服、走出卧室，依然感觉睡梦中，穿着蝙蝠装甲的托马斯流着血在庄园里奄奄一息的情景挥之不去。
　　直到他走到一楼，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香味。
　　厨房里，史蒂夫和阿尔弗雷德正一边说着话，一边一起准备晚餐。史蒂夫转身要去冰箱里拿一个柠檬，却看到布鲁斯正倚靠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看着他们。
　　直觉告诉他，布鲁斯站在那儿应该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你是来偷学我的厨艺的吗？”史蒂夫一边打开冰箱一边调侃地问。
　　阿尔弗雷德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了布鲁斯一眼，然后便回过头去继续忙活他手头的工作，“我想对布鲁斯少爷来说，在厨房里厨艺是没有用武之地的，爆破工程倒是比较适用。”他轻描淡写地说。
　　“What？”史蒂夫将柠檬切成片，又觉得好笑又不敢置信。
　　“不，阿福，别说。”布鲁斯单手捂着脸，试图阻止阿尔弗雷德接下来要说的话。
　　忠诚的阿尔弗雷德对史蒂夫耸了下肩，一脸遗憾地说：“看来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一把被遗忘的叉子是怎样让微波炉爆炸的故事了。”
　　史蒂夫震惊地看向布鲁斯，在看到对方转身就往客厅走的背影后，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离开厨房的布鲁斯听着史蒂夫愉快的笑声，不禁轻轻扬起了嘴角。
　　吃过晚餐后，史蒂夫和布鲁斯坐在三楼露台上，眺望着远处的哥谭城和落日。
　　静静地看着天际的色彩一点点变化，史蒂夫感觉到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平静。
　　“美丽但罪恶，这就是我的城市。”布鲁斯垂下视线，端起茶杯道。
　　史蒂夫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转过头看向布鲁斯微笑着说：“你是美丽的那部分。”
　　布鲁斯放下茶杯，只看了一眼史蒂夫的带着温和笑意的双眼，便转回头去看向远处，“我恐怕不是。”他用低沉的嗓音说。
　　史蒂夫皱起了眉，“我不太清楚，你是怎样界定罪恶？”
　　他知道蝙蝠侠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全世界最痛恨犯罪行为的超级英雄之一。但如果布鲁斯把他自己也归类为罪犯，那么史蒂夫一点儿都不介意用拳头打醒他。
　　布鲁斯没说话，只是看向楼下庄园中的树木。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你知道我妈妈变成了无可救药的罪犯，对吗？”
　　在飞机上，当他捕捉到托马斯瞬间的表情凝固，布鲁斯就意识到在玛莎身上发生了一些托马斯认为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等到听完托马斯说玛莎去了旧金山疗养，他就知道，这件事比死亡更加可怕。
　　而对此，除了玛莎变成了……像小丑一样的疯子之外，布鲁斯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史蒂夫的第一反应是震惊，接着他又有了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布鲁斯或许会在他父亲面前表现得像一个伤心的孩子，但同时，他永远是蝙蝠侠——哥谭的黑暗骑士。
　　沉默片刻后，史蒂夫说道：“我很高兴，你没有在我面前假装你从未察觉到这一点。”至少布鲁斯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埋在心底一个人承受它。史蒂夫苦中作乐地感到了一丝欣慰。
　　“告诉我，她做了什么？”布鲁斯努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他将自己颤抖的双手握在一起。
　　“杀害无辜者。”史蒂夫端起茶杯，毫无隐瞒地说，“没有比这更多了。”
　　这世界上，很少有比夺走无辜的人的生命更罪恶的事。
　　史蒂夫并非不想瞒着布鲁斯，只是他知道布鲁斯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猜测。
　　所以与其让这个猜测默默地永远折磨着布鲁斯，成为他一生的隐痛，不如直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伤口确实在那里。
　　布鲁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史蒂夫快速地起身过去扶着他，让他和自己一起慢慢地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揽着布鲁斯的肩膀，一只手抬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布鲁斯，看着我，呼吸。”
　　布鲁斯看着史蒂夫的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双手仍然微微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恢复了力气，离开史蒂夫的双手，拖着沉重身体坐回到椅子上。
　　两人沉默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史蒂夫看着布鲁斯开口说：“我大概能猜到你怎么想，你认为你是个罪犯，你的父母也是罪犯。”
　　布鲁斯猛然看向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腾然升起的怒火，“你怎么敢这么说！？”
　　史蒂夫看着自己杯子里已经凉透的红茶，扯了扯嘴角，“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巴基也是个罪犯。”
　　布鲁斯顿住了。
　　“巴基的罪也是我的罪。我并不比你，比你的父母好到哪里去。而且你知道，我杀人，从二战起就是如此。”史蒂夫说完，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星星在那里闪烁着，如此遥不可及。


第43章
　　“这没有可比性。”布鲁斯窝在椅子里， 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史蒂夫二战时是个士兵，在战场上杀人是他的职责。现在， 他也同样拥有神盾局和联合国赋予的杀死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权利。
　　任何人都知道，美国队长杀人是为了正义，为了保护。他永远都不可能因为杀人，而变成丧心病狂的罪犯。
　　而布鲁斯身处哥谭，这座深渊般的城市——没有信仰、没有秩序、没有怜悯，任何人与疯狂的距离都只有一线之隔。
　　敬畏生命，这是布鲁斯在自己与疯狂之间划下的那道线。他比大多数人都更多地体会过生命的逝去带来的痛彻心扉。
　　所以他也非常清楚地知道，假如有一天他杀死了第一个人，他做下了自己一直以来最痛恨的事， 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从此不会收手， 只会杀死更多的人， 更多的罪犯。
　　成为一个冷酷的正义独裁者，布鲁斯甚至不知道这和成为小丑比起来，哪一个更糟。
　　“不。”史蒂夫眺望着远处轻轻地摇了摇头，“追根究底， 这是同一件事。”
　　他转过头看向布鲁斯， 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你知道巴基是我的一生挚爱吗？”
　　布鲁斯转过头，看到史蒂夫脸上的表情后，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无奈又有些好笑转回去看向天际，“我想每个人都知道。”
　　史蒂夫短暂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庄园中的修剪整齐的灌木， “假如有哪一天， 我必须在巴基和纽约城之间做选择， 救他还是救几百万人。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巴基。”
　　他会竭力避免自己面临这种两难的局面，竭力在困局中寻找两全的办法。但如果不得不做出选择，他会选巴基。
　　布鲁斯皱着眉，转过头看向史蒂夫的侧脸。
　　“可如果是必须在巴基和托尼之间做选择，”史蒂夫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灰色的休闲裤，“我想我可能会投降。
　　我可能会说，只要别伤害他们，我可以做任何事——无论是杀死几百万人，还是杀死我自己。”
　　布鲁斯看着史蒂夫低垂的眉眼，一时间心情复杂。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无比坚定的男人会有投降的时候，更无法想象他向任何人哀求。
　　史蒂夫抬起头看着布鲁斯，缓缓地说：“你现在知道，我远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无私伟大。”
　　布鲁斯注视着史蒂夫蓝色的双眼。他的确没想到史蒂夫会说出，巴基·巴恩斯和托尼·斯塔克比数百万的人性命更重要这样的话。
　　大多数人印象里的美国队长是博爱的，永远为了自由和权力而奋斗牺牲，如同行走的自由女神像，一个无暇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