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关乎托尼和他的友情——史蒂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而是因为托尼那颗善良的心。他会怨恨巴基——这是肯定的，但他永远不会判处巴基死刑。
　　“但后来我知道，你不会。你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善良，托尼，即使这也使你受到了比大多数人所能想象到的更多的伤害。”史蒂夫看着托尼说。
　　托尼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你说的对，就算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我也不可能杀了巴恩斯。”托尼喝了口酒。在他看过那些九头蛇的资料之前，他还能心安理得、满腔愤怒地把枪口指向巴恩斯。
　　但当他看过了那些九头蛇用在巴恩斯身上的残酷的手段，了解到那个曾经为国而战的男人如何受到长达七十年的折磨，他没有办法再把一切都怪在巴恩斯身上。
　　说到底，巴恩斯也只是个受害者。
　　“可我同样因此感到内疚，对我的父母。”托尼将一声哽咽混合着威士忌一起吞进肚子里。
　　史蒂夫感到他的心脏像是被钟杵狠狠地撞了一下，连绵的疼痛在胸腔里不断地回荡。
　　他想说“我很抱歉”。可这歉意就像是在为鲜血淋漓的尸体撒上一层薄薄的土，礼貌得苍白，敷衍地逃避。
　　他想说“别责怪你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但史蒂夫很清楚，就算他这么说，托尼也永远不会在心里责怪他。
　　托尼甚至都没有完全责怪巴基。
　　他在责怪他自己。而这无疑是史蒂夫最不想看到的。


第21章
　　“托尼，你可以为任何事感到内疚，但永远别因为你的善良责怪你自己。”史蒂夫认真地看着托尼说，“你爱霍华德和玛利亚，你成为了一个强大，同时也不忘怜悯他人的人。任何父母都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比这要求更多。”
　　“这还不够。”托尼看着窗外摇了摇头。他再怎么去做一个好人，都无法治愈他心里的伤口。
　　史蒂夫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永远都不会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拼了命地做再多事，去复仇，去拯救全世界，拯救所有人，也不足以让你重新找回你失去的所有。”
　　托尼转过头看向史蒂夫，泪水在他褐色的眼睛里，像是阳光下微风吹过的湖泊。
　　史蒂夫抬起头，看着托尼的双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装满痛苦的包袱吗，托尼？我那时候忘了告诉你，关于它的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你不能时时刻刻都将它抱在怀里，看着它流泪。”
　　史蒂夫垂下了眼睛，视线没有焦点地放在自己手里的酒杯上，“眼泪会让它变得越来越沉重，然后总有一天你再也背不起它。到时候，你就会被它绊倒在地，或者，想尽各种办法甩掉它。”
　　托尼听到这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史蒂夫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听自己把话说完。
　　“以我多年的经验，”史蒂夫自嘲地笑了一下，“最好的选择是把它背在背上。那样，你就不必时时去看它，也知道它一直都在，从没被你遗忘。”
　　史蒂夫说完，停顿两秒后，仰头喝尽了自己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拿过酒瓶，自己给自己满上。
　　托尼沉默了。他看着自己的酒杯，脑子里不断略过关于霍华德和玛利亚、关于那些悔恨、关于许多个无法入眠的夜晚的一切，就像是被病毒入侵了的电脑——数不尽的代码不受控制地弹出来，又立刻被新的覆盖。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托尼回想自己过往的三十多年，从不曾有谁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他怎样处理自己的痛苦。
　　在成为钢铁侠之前，托尼应付糟糕的记忆的一贯招式，就是不去想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才能给托尼带来长久的喜悦和平静。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托尼热爱科学，热爱他的工作，一直如此。
　　只是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和使肾上腺素短暂激增的纵情享乐，似乎也没有更多。那时候的他自诩是个大人物，认为忙碌和傲慢本就是他的代名词。
　　他以为自己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但事实上，他只是没有去看它们。
　　直到他成为钢铁侠，好几次与死亡那么靠近，托尼终于开始真正地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这个世界，看他自己。
　　而佩珀带给了托尼一段崭新的感情。他开始试着去维持一种更长久，也更亲密的关系。
　　似乎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但实际上，托尼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所有痛苦。
　　显然，成为钢铁侠并不是那个happy ending。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成为钢铁侠，意味着他还会感受到很多很多的痛苦。
　　所以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唯一一次，托尼对自己说，他感觉史蒂夫像是他的一位长辈，在告诉他一些关于漫长人生的建议。
　　“我……”托尼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像你一样。”他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像史蒂夫那么坚定。
　　究竟是什么塑造了史蒂文·罗杰斯？托尼想象不出。
　　但他可以感觉到，上帝在创造这个男人的时候，一定给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多的磨砺，比任何人都更强大的意志，以及一颗纯粹的心灵。祂以此，让史蒂文·罗杰斯走向了属于他的英雄的命运。
　　史蒂夫轻轻地摇了下头，“托尼，我并非生下来就是今天这个样子。而你在不断地成长，这就足够了。”
　　他看着托尼，眼睛满是温柔的笑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注视你，保护你，在必要的时候为了阻止你犯下大错而给你一拳。我向你发誓，就算你用拳头打我，拿脚踢我，也无法将我赶走。”
　　托尼看着他，不到三秒便移开了视线。
　　他有没有说过史蒂夫那双蓝色眼睛特别犯规？就算是个瞎子，被他眼含笑意地注视着，也得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了。
　　“假如有一天我厌烦你了，我会试着像你说的那么做的。”托尼举起杯子想喝口酒，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托尼重新给自己倒上威士忌，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话。他从未想过要史蒂夫从他身边走开，就算有一天史蒂夫莫名其妙地打他一顿，他也只会打回去，然后让AI管家帮他们两个叫医生。
　　史蒂夫太了解托尼口是心非的本质了，他因为托尼局促到“胡言乱语”而感到有些好笑。不过史蒂夫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傲娇的斯塔克先生就要炸毛了。
　　史蒂夫问道：“你想干一杯吗？”
　　“当然。”说到喝酒，托尼就感觉好多了。那种剖心置腹的真情表白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举起酒杯，思考了两秒后露出一个坏笑，“为我特别擅长说人生大道理的史蒂夫叔叔。”
　　史蒂夫挑了下眉，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回敬道：“为我可爱又善良的小安东尼。”
　　托尼的脸扭曲了，他发誓他真的很想一口酒喷在史蒂夫那张俊脸上。
　　当飞机即将降落，史蒂夫手表上的东海岸时间已经来到了夜晚，而他和托尼却恰好看到了洛杉矶的日落。
　　“我希望我能成为你的家人，托尼。”史蒂夫看着窗外的壮美景色说道。他转过头看向托尼，“假如你和佩珀结婚，我得是伴郎的第一人选。”
　　“你知道，我还可以让你做我的孩子的教父。”托尼喝了口酒，一脸的“我多大方”。
　　史蒂夫上下打量着托尼，确定他还没醉后松了口气。
　　“当然，我很乐意。”他高兴地说。
　　托尼看向他，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微笑。
　　史蒂夫是个靠谱的好人，他理解别人，从不轻易伤害别人，他可以为他在乎的人做任何事。他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教父，所以，也只有斯塔克家的孩子才配得上。
　　“不过，我想你得先向佩珀求婚，对吗？”史蒂夫有些谨慎地措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