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清月下(70)
朱离正在茫然四顾,就听一人唤他:“朱少爷?”来人正是乞合。
他两步迎上去,还不及开口,便听乞合叹着气摇了摇头,朱离心里本就存疑,今见乞合这番模样,以为已坐实了乌桑出事的噩耗,他心头一空,半晌回不过神来。
隔了一阵才见乞合又是拉他又是拽他又是喊他,他原来是跪跌在这小巷台阶之下了,乞合见百般拉他不起,也是不甚耐烦,将他夹在腋下拖进了店里:“朱少爷与乌桑交好,可知他还能去哪些地方?”
朱离听见这话还有转机,一手捏紧了桌沿,强打起精神:“家父有杀乌桑之意,徐公子说昨日管家曾拿《沉香谱》换乌桑性命!”他咬着牙也压不下鼻中酸涩,只拿另一只手捏着眉心,掩去泪痕。
乞合蹙着眉心:“乌桑不会任人宰割!”话虽如此,只是心里也知这事不容乐观,只是他到底比朱离镇定些:“我方才去打探了,乌桑不在白落手里,这是好事!”
朱离已拭干泪痕,起身道:“夺《沉香谱》的,无非当年涉事的人,除了你、白落和徐大人,就只剩陆凛,只要乌桑不在这些人手里,便有生机!”他不敢再想,只道:“朱家在徐州还有许多店铺伙计,我着人去找!”
乞合也道:“我也着人去寻!”但他扳住朱离肩头:“朱少爷,你需要休息!而况咱们不能走散,才能便与联络。”
朱离却摇了摇头:“不,现在不是休息时候。我要先去联络人,过后再来这里等着消息。”
乞合看了眼前的人良久,分明容色苍白,也像有伤在身,但眼里却有一股执着之气,只得点头:“好!”
撒出去的人那么多,半个时辰回报一次,只听见他们一遍一遍说:“鼓楼巷寻过了,不见踪迹!”
“夜合巷寻过了,没有消息!”
“正西门的街上寻过了,没有消息!”
“朱唇桥寻过了,不见踪迹!”
都是不见踪迹,朱离终于不再忍耐,留了字条给乞合,就要自己出门去寻。
他知道自己也只能和这些人一样走街串巷地胡碰,于事并无多大补益,但出门走一走总比坐等消息要心安一些。
恰在他才提剑之时,便听乞合手下的胡人老远地叫嚷着:“有了!”
朱离一步跨出门外,与那奔过来的胡人撞了满怀,各退开了一步,朱离手里却还提着那人衣领:“在哪里?”
“城南凤凰巷,朱雀楼……咳……哎!”朱离手下没轻重,只将他推在倒在地上,人却已跑的没了踪影。
凤凰巷离这里甚远,朱离施展轻功奔出几步便觉内力不济,他太累了!
但他不能耽搁,只怕那胡人的消息有误,也怕他奔过去也见不着乌桑,他在此事上就是这般患得患失,不复稳重。
甚而夺了路人拉车的马匹,不管别人叫骂,一径打马往城南而去。
凤凰巷狭窄,人头攒动,马儿行走不动,他这才下马步行,看见朱雀楼时闯进去,这座楼盘却有三层,皆有客房,他想叫一声,却喊不出声音,直往楼梯上闯,被小二扯住了:“这位爷,找人还是住店?”
朱离唇角也哆嗦,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只怕乌桑隐瞒姓名躲避别人,他也盘问不出。倒是掌柜的看了他一眼道:“二楼庚午!”伸手招回了小二。
朱离上楼时腿也软,寻到庚午那一间,却是房门紧闭,他举手要敲门时房门却开了,乌桑只一件长衣,敞着领口,滴水的长发披散下来着,端立在门口,看见朱离时十分惊喜,叫了一声:“存之?”
他正沐浴,听见掌柜报出他的房号才穿衣出来,总没想到真是朱离来了。
朱离红着眼,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把将他推进了房里,说不出是什么心理,朱离只是使上全部力气撞在乌桑身上,要用真实的触觉刺激来填满心里的不安,他将乌桑按在床上,蹭、抓、打、咬,像是愤怒的动物撕扯着要将人当做美餐一般。
乌桑只在不防备时痛吟了一声,过后便由着他了,许久许久,乌桑觉得自己要被拆散架了,才觉朱离稍微安分下来,他伸手环住人时,才觉朱离颤抖地厉害,泪水像是雨天屋檐上的水珠一般一串一串往下落。
乌桑万分歉疚,将他拥胸前:“我被陆少保的人截住了……”他并没提脱险的细节,只道:“我伤势未愈,不敢出门犯险,没法知会你。”
乌桑就在眼前,朱离再也不提徐家女公子的那些混账话,只是紧紧紧紧攥着乌桑腰身,良久心绪才得以平复。
他太轻敌了,轻易被人拿捏到短处,被人摆了这么狠的一道。
可是乌桑就是他的软肋,他藏也藏不住的短处。
他哭的眼睛也肿了,伸手抚上乌桑前胸,触到乌桑锁骨,乌桑肩头,也触到他咬出的牙印,这时再看,乌桑身上哪有好处,被他挠出的印子,被他捏出的青紫,被他咬出的牙印,都见了血痕,就连腰上,也被他捏出一个手印。
乌桑捉住他到处乱窜的手,将他手指捉在唇边吻了一下,轻轻道:“别看了,不要紧。”倒是拉扯间看出他胸口青紫,蹙眉问他:“这是……”
朱离不想提与父亲的针锋相对,不想提他找到了《仰止书》和《沉香谱》,不想提他看到的那些内容,他此时分外不想说话,先时那样折腾,加上这时伤处被乌桑轻轻拂过,他已动了心思,伸手去撕扯乌桑衣衫。
乌桑十分柔顺配合,他身上不过那么几件,一时也就褪尽了,只见朱离也是几下就扯下了自己衣衫,乌桑只想着以朱离现在情势,只怕接下来要受些苦楚,但朱离却又失去力气一般,只是伏在乌桑身上抱着他,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你来。”
只是一瞬眩晕,两人已换了位置,但临了乌桑却并不急,他看到朱离眼眸里去:“存之,你怎么了?”
这个人今日太反常了。
朱离却忽而笑了一下,他曲起一条腿碰了碰乌桑:“你不想么?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他的尾音翘上去,颤抖着拐了几个弯。
乌桑技巧娴熟,舌尖轻挑之间朱离连脚趾都蜷起来,他忍不了,几息之间已泄了身,乌桑抬头看他时只见他犹眼角含泪,到底是不放心,又问一遍:“存之,怎么了?”
朱离在眼泪里绽出一抹笑意:“我已够了!”说着挣扎要逃。
乌桑怎么能答应,只在他小腿上扯了一下便将人扯了回来,看他脸上有笑意,才有几分放心,笑道:“少侠,君子一言重于千金,你别耍赖!”
乌桑真是万分耐心万分温柔,哪里看也不像是个新手,朱离忍不住时浑身都是轻颤,还有为难羞怯,只拿手臂遮住了脸。
可疼痛来临时他又忍不住去攀住乌桑脖颈,他忘了自己究竟怎生光景,似乎是疼到哭了出来,似乎又曾极欢愉地抱紧乌桑轻颤,似乎说了好些胡话,似乎是一直缄默,任乌桑千哄万哄,他都吝于言语。
醒来时却在乌桑身边,外面天色昏黑,原来睡过了大半日。
被窝里一阵药味,他摸到自己胸口和肋骨处已贴了药膏,乌桑也醒了,先伸手摸到他头上,又在他脖颈里捏了一下才坐起来:“我去要些饭菜吧,你饿的肚子直叫。”
朱离却不觉得饿,但他想起实在太久没有进食,想起往后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亏空了身子,才嗯了一声。
他翻身坐起时难受地吸气,乌桑分明已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动静却又笑着折了回来,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你躺着啊!”
好在没有点灯,看不出彼此脸上的红晕,朱离还能镇定道:“不要紧,我能起来。”
乌桑含着笑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发挥起来就收不住,半天也跑不完剧情的蠢作者急的摔爪子啊!
真想写一句“从此王子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剧终!拖剧情的作者在咬指甲!我怎么能这么废话多啊哭!
☆、与君别
不知怎么, 乌桑出去张罗饭菜的时间分外的长,以至朱离总疑心他悄无声息给别人掳了去!
吃饭时乌桑一再问他:“难受么?”此时灯烛摇摇,屋内一片明亮, 他问一次,朱离脸颊上的红晕便深一份, 只是不肯言语。
乌桑只是笑,往他碗碟了夹了菜, 还不忘拿手背蹭一蹭他的脸颊。
朱离实在耐不过, 他料想若是自己不答,乌桑还能再问下去,但他这时候不肯做忸怩女儿状,愣是抬头挺胸,郎朗说道:“不难受!”
乌桑看他那模样,一时顿了一下, 咬着牙顺口问道:“那可舒服?”
只这一句, 窘地朱离手里的粥碗都要掉在地上, 但眼看乌桑笑的异常得意,朱离才不想遂他的愿, 故作镇定地道:“罢了, 有待提高!”
实则他方才禁不住回味, 那其中滋味与乐趣不少,不知怎么乌桑那时却用了好久才习惯过来,难道真是乌桑技艺精湛?还是他,他更适合做那……羞得他想不下去。
乌桑见他总算开朗一点, 才舒出口气:“多吃一点罢。”他问了许多遍朱离也不愿说的事,此事再问也是枉然,不如安静陪伴。
五谷长人精神,朱离恢复了几分,才问:“你怎么逃出那徐公子手上的?”
乌桑迟疑了一下才道:“她也有一时不查,守卫疏松,我才溜了出来。”
这话朱离一听便知是假,乌桑这是在替他父亲打掩护,朱离凑过去握住乌桑的手:“对不起,若不是徐公子提起,我万想不到父亲会对你起杀心!祥伯奉父亲之命拿一本假《沉香谱》换你性命,我却还……”
乌桑一根手指竖在他唇边:“存之,不要这么说,不要紧。”
他自觉遇上朱离便是幸事,能和朱离成今日这般亲密关系,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事,这些情话他说不出口,只有身体力行对朱离更好一些。
但凡为了朱离,为了能和朱离在一起,付出再多在他看来也是应有之代价,全不需要朱离致歉。
既已提到这话,他才问道:“你那边怎样了?”
朱离此时缓过来了些,但讲述昨夜府上的事时还有几分梦幻之感,唯有乌桑那只反握着自己的手,那有些冰凉的手掌是真实的存在,使他觉得还有人可以依傍。
可是他从《仰止书》和《沉香谱》中看到那些内容又即刻涌入他的脑海,他反复斟酌,终究没提自己看了这两本书的事。
乌桑听完却沉默一阵,才道:“往后我陪着你罢。”
朱离含糊应了一声,提到这些事时的沉重心情没有减缓,反而更添了几分苦涩,他怕乌桑看出异样,只移开话题说自己往后的计划:“父母既然已送走,我便没了顾忌,等见了徐大人,我要一件事一件事的分说。”
说到正事,两人分开坐好,朱离手指沾了茶水,一边在桌面上写写画画一面详细叙说他要办的事情:“头一件自然是林步月的冤案。”
这是叫朱府落入官府监视的导火索,只是后来事情繁多,各方的目的已经曝露,大家都盯着《沉香谱》看,反倒将这青春早逝的人忘了。
乌桑看着朱离,他到此境地还条理清晰,说起正事时认真又执拗,眼神清明地像一泓明净的湖水,他还不忘他们当初辛苦的初心,记得将事情从头理起,乌桑心里十分欣慰。
这是他心里的朱离,却比他心里的朱离更好,他不会随意颓丧,不会自怨自艾,他会勇敢地站出来,只为心里的一点信念就敢为旁人之不敢为,想旁人之不敢想。
他虽不激烈,却坚如磐石,韧如柔丝。
“这件事并不复杂,只是各方为了自己目不作为,以致拖延日久。可为官一方,管理子民便是他们职责。”朱离说着一点一点整理线索:“林主簿和家父一样,都是受陆少保胁迫,他们一个做戏,一个顺水推舟,将林氏嫁进了朱府,原想着朱家的《沉香谱》是赠与新妇保管,陆少保通过林氏就能不费兵卒将东西拿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