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闭月羞花(12)
“咳咳。”
一阵做作的咳嗽声打断了相拥的两人,花倾楼循声望去,见沈禾子迈着他的小碎步,朝这边快步跑来。
他小心翼翼的撩起来外袍下摆,生怕地上的东西弄脏了他的衣服。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后,他的脸抽动了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花倾楼倒没怎么在意他的脸色,怀里还搂着莫思归不放,道:“怎么了?”
沈禾子难得没有和他多贫嘴,神色凝重道:“出事了。”
花倾楼见他难得严肃,便拉着莫思归起身道:“怎么了?”
沈禾子闭眼摇了摇头:“你跟我来。”
他带着二人去了众弟子所居的竹舍,还未到地方,便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这味道还不像是树木花草被烧焦的味道,反倒更像是……肉被烧焦的味道。
竹舍前围了几圈弟子,神色皆惊惶,有几个正被人扶着,低头呕吐着。见花倾楼来,便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人群中间站着石韫玉,正低头研究着什么。他听见花倾楼的声音,背对着他道:“倾楼,你来瞧瞧。”
他闪开了身,花倾楼将莫思归交给了沈禾子,便快步走去。
当他看见石韫玉面前的东西时,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除妖一
地上的那团东西,其实是人,只不过是烧得焦黑的人。
花倾楼仔细辨认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这是……我们木萧山的人?”
答案毋庸置疑,此地是木萧山,除了木萧山的弟子,还能有谁?
他有些不敢确定,或是不肯确定。那人的身体几乎已经腐烂掉了,左胳膊还缺了一块,自胳膊肘下的部分已经不见了,青黑的骨碴连着焦黑的血肉,从断裂处伸了出来。面容被毁得差不多了,大张的嘴道出了此人死前的恐惧。若不是还未完全被烧掉的淡青云纹袍,真的认不出来这是木萧山的弟子。
花倾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顿了顿,强忍着把那翻腾上来的酸水生生咽了下去。
这死状惨烈,可并不眼生,倒像是刚才那蛇做的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一众人,道:“谁刚才与他一起?”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哭嚎,元明道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捶胸顿足道:“是我啊,是我的错啊!我不该让李师弟去树林深处啊!他非要去捉一只兔子,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只好由着他去了。谁知好久都不见他回来,我再去寻,他就……他就……”
字字声句句泪,若不是花倾楼早就了解此人品性,他真要信了这人的话。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且说说看,李师弟是何时不见的?”
元明道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抽抽搭搭道:“未……未时三刻。”
未时三刻正好在木萧山的午休时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弟子外出的,更何况还是捉兔子。石韫玉显然也对这满是漏洞的谎言失去了耐心,严厉道:“明道,你好好想想,他到底是何时不见的?”
入门以来,元明道还从未见过石韫玉生气的样子。石韫玉从来都是随性温和的人,是良师,亦是益友,就算做错了事,他也只是小施惩戒,从不动怒。
可如今这副样子,不仅是他,连花倾楼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石韫玉的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甚至依旧是温和的样子,可眼神里却带了无法遏制的怒意和冰冷,一旦对上那双眼睛,任何谎话都不再起任何作用。
过了好半天,元明道才收起了眼泪,支支吾吾道:“我…我没说错,就…就是未时…未时三刻。”
元明道此人,阿谀奉承第一人,欺压弱小第一人,能呆在木萧山纯属靠运气。当日他随身携带的玉佩不知被他丢掉了何处,便让那李姓弟子替他去找。那弟子遍寻无果,他便生气让人去了树林深处,没过多久他就在自己的床下发现了玉佩。
那李姓弟子迟迟不归,他也懒得去寻,想着不出一个时辰那弟子便会回来。可那人久久未归,他便也怕了,等他再去找,却听见树林里传来惊呼。再看,那李姓弟子已惨死,死状何其悲哀。
若真说出了真相,纵使他万般哀求,也不可能再在木萧山待下去了。
在他入山之时,他就向家中亲戚吹下了牛皮,若不当上木萧山山主,就绝不回去。这下要是回去,还是被赶回去,不只是他,整个元家都会跟着他丢脸。
他挺起了胸,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加点信心一样,没过多久他就又酝酿出了一波眼泪,顺着刀疤滴滴哒哒向下流:“大师兄,师尊。我真的没有说谎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对不起李师弟啊!”
元明道一副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证清白的样子,让师徒二人也奈何不了他。左右他们也没什么证据,又没人知道事情的经过,就算是再怀疑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
他吃准了石韫玉心软的性子,见石韫玉怒了,便一头就撞向了石墙。
可不等他的头触及墙面,便有一股灵力自他身后将他拽了回来,他反应不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石韫玉将指尖收回,道:“你记不起来,便罢了。若我知道我徒弟是怎么死的,便不是回去那么简单了,定严惩不贷。”
他这句话看似是对全山弟子说的,但花倾楼心知肚明。
石韫玉遣散了众人,对花倾楼道:“倾楼,你留下。还有禾子和入画,你们也留下”
元明道见石韫玉没有留下他,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忙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跟着人群走了。
莫思归站在一丈开外,没有走。石韫玉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道:“怎么不跟着你师兄师姐们回去?”
莫思归想了想,道:“我等,大师兄,一起回去。”
石韫玉微微侧过身,将地上的尸体露出了一角,温声问道:“怕不怕?”
莫思归看到尸体的一刹那脸色煞白了下来,刚才跟着花倾楼来这里时,沈禾子一直捂着他的眼。如今他虽未看见尸体全貌,却也吓得不轻。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摇摇头:“不,不怕。”
石韫玉站起身,牵着他的手道:“那便也留下来吧,多听多学,也好。”
经过那尸体时,石韫玉还是伸出了手,将莫思归的眼睛虚虚遮了起来,仅留下一指之缝让他看一点。经过遮挡的尸体看上去冲击力小了许多,莫思归眯着眼,跟着石韫玉的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石韫玉将他送到了花倾楼身边,道:“倾楼,你怎么看此事?”
花倾楼摸了摸下巴,掏出折扇道:“我和思归师弟刚刚在竹林里遇见一妖蛇,那妖蛇非同一般,所及之处无论是人是物皆会腐烂,李师弟的…死状与我所见相似,我怀疑是那妖蛇所为。”
石韫玉讶异道:“妖蛇?你已经见过了?”
花倾楼点点头:“刚刚我在竹林里教思归练剑时,偶遇一极难对付的妖蛇。本以为在竹林里解决掉就没事的,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也就是说,刚才你和小思归是在竹林里打妖蛇?”沈禾子挑眉。
他还以为俩人是在那里交流师兄弟感情呢。
苏入画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也就是说,大师兄和思归师弟刚刚杀死的妖蛇,便是杀死李师弟的罪魁祸首?”
花倾楼摇头:“非也,也有可能不是同一只,这妖蛇凶险异常,成群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杀死杀死李师弟的那条妖蛇仍在山上,可就麻烦了。”
石韫玉站在原地,尚未答话,便听见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花倾楼也听见了,这声音他并不陌生,正是刚才妖蛇的声音!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心道,“倒像是看见没人了才来的。”
石韫玉上前一步,横笛于唇边,如一石而激起千层浪,在空气中震出层层波澜。笛音平和如水却有威慑之力,笛音仿佛化为一支长剑,直直刺入那蛇脑中,绞得稀碎。
那蛇挣扎了一下,又想攻上来。石韫玉的神色竟不见一丝慌乱,笛音无丝毫错乱或是迟疑。
其余四人皆目瞪口呆,不用他们出手,只消片刻,这妖蛇便被除掉了。
面前一片空荡,只剩下残余的蛇骨和一堆骨灰。石韫玉放下尘影,在那堆灰物上毫无风度地踩了几脚。
“尔等贱物,胆敢伤我徒儿!”
他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挥掌便是一道白光闪过,这下连残余的蛇骨都不剩了。所有残骨皆化成灰烬,一阵山风吹过,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两名弟子匆匆跑来,对石韫玉行礼道:“师尊,廿州城的知县来了。”
石韫玉点点头,让那两名弟子给故去的人找座棺材埋葬起来,便带着其余四人去了听音阁。
木萧山被尊为七大仙山之首,名声在外享誉四方。每至有妖魔邪祟犯上作乱,便有当地官员上山请木萧山弟子出马。这听音阁顾名思义,取“听音”之意,各路想求助的人在此诉说自己的难处,就会有人出面解决。
廿州城就在木萧山脚下,距木萧山很近。当地官吏深受圣上影响,几乎将木萧山奉为神明,逢年过节的就会往木萧山上送吃送喝送金银送书画,生怕怠慢了这一群高高在上的世外仙人。木萧山自然也不白收这些礼,几十年来周边几座小城几乎一起邪祟伤人事件都没有,就算是偶尔的一两件,也被早早扼杀。百姓们安居乐业,官吏们勤勤恳恳,倒也十分安宁。
可今日非节非年,距知县上一次上山送礼仅一月而已,他又是为何事而来?
五人刚一踏进了听音阁,便看见知县大人哆哆嗦嗦地端着一盏茶,脸上的泪痕未干,几名弟子围在他旁边,正低声安慰着他。一见石韫玉进来,便纷纷噤口,躬身行礼。
知县颤着手放下了茶杯,扶着椅子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石韫玉抢先扶住。
“知县大人不必多礼,看大人这副样子,像是被吓着了。”
听了石韫玉的话,知县竟甩开了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哭道:“仙君救命!廿州城,大事不好了啊!”
☆、除妖二
众人都被王知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忙将他扶起。花倾楼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问道:“究竟是怎么了?知县不妨说说看?”
王知县老泪纵横,抿了一口茶,好半天才缓过来道:“此事初次发生在一个月之前,城东刘寡妇家有个儿子,有一日上山砍柴,可过了一晚上都没有回家。刘寡妇一把年纪了,丈夫很早就没了,她也没有再嫁,就守着这么一个儿子。她吓坏了,就去报了案。”
“本来以为她儿子只是砍完柴去了酒馆吃酒忘了回来,我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第二天肯定就能回来。可三天之后还是没寻到人,我们便去了山里找…谁知…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