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87)
昊坞脸上一闪而过的怔忪,这画面奇异的和上万年前从汹汹烈火中走出来身影重合在一起, 让他嫉妒的发疯,又因为畏惧的而浑身颤栗。
“王兄。”昊坞嗤嗤大笑起来,“你能杀掉两个孤刹,能杀去朕手中成千上万的孤刹军吗!哈哈哈哈,王兄, 你且看看,这些昔年的英灵多么的听话。”
昊坞眼中染上疯狂的血色, 一时之间竟不像高高在上主宰四界的神,而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将理智焚烧殆尽。
“他们曾杀我族人,曾不可一世, 哈哈哈哈现在却依然如畜生一样任由我主宰。”昊坞的声音变得诡异, “王兄,很快, 你很快也会成为他们一样了。”
他扬袖一挥, 从天边引来晦暗灰白的浩浩长烟,长烟化作一只巨眼,将天空搅弄的风云大变, 诡丽的让众人心惊胆颤。
“帝君,不可,妖族中有千万无辜的生灵,不可大开杀戒——”
一个文官急忙站出来,话音未落,一只细长的剑已经没入他的胸口,仙官震惊的看着他崇尚了一生的君主,昊坞冷笑,猛地抽出剑,那仙官脸庞还挂着无法相信,转瞬化作了一缕白烟消失在了云巅之上。
“没有人能质疑朕的决定,朕才是主宰苍生的帝王!”
众仙惶恐,纷纷垂下了头。
森然的巨眼阴鸷的望着大地,露出悲凉莫侧的目光,瞳仁微微一闪,从里面浩荡而来数不清的手握青铜巨剑的上古英灵。
云吞抱着不谙世事昏昏欲睡的小灵芝和小蜗牛,心里发悸,这漫天的孤刹他们该如何挡下,该如何逃脱。
苍歧静静站在,银鞭化作无数银丝消失在风中,他低声吟唱出起古奥晦涩的经文,张开双臂,呼唤遥远的北之绝境的雪城。
冰封万里,一朝崩析,雪城中浮出无数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孤魂,有身披仙裟的仙娥,有面露愤怒的星君,也有粗衣布麻的武夫,手持长叉的魑魅,亦有半人高的两角兽。
他们魂似雪白,剔透无形,带着抚平世间万物的寂静从雪域之城中冲开封印走了出来。
千万游魂附身相迎,朝苍歧恭敬跪拜,齐声道,“臣等参见上神。”
昊坞猛地握住了拳头。
苍歧抬手,化出一张幅阔千里白底红字的血书。
“一万五千年前,你以仙魂喂养孤刹被方廉星君发现,三日后,方廉星君因盗取天帝玉玺,有意叛乱被处以极刑,割去双目双手打落人间。一万三千年前,天宫帝星逆转,星官泽宇如实禀告,你怕被人发现帝星不稳,以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之罪名将星官泽宇推下深渊,毁其肉身,要他永生永世不得入天。一万一千年前,人间出帝王之兆,你派仓桀祥兽下凡勘查,祥兽以吉瑞光照人间,天下只知祥兽不知帝,你满心怒火,以洪泽大水淹没了七百条冤魂,祥兽愤怒,被你割去四足打碎神魂丢弃大荒北原。”
苍歧低沉的声音如风吹过山谷,将这雪域之城的忠魂冤魄亲自所诉的血冤一条一条念出来,朗朗回荡在山河之中,条条控诉着每一桩被泯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实情和大冤。
“不准再念了!是他们,是他们藐视朕的天威,觊觎朕的地位!朕是四界之主!”昊坞双目赤红,“想杀谁就能杀谁哈哈哈哈!”
云端之上,众仙面露骇然。
云端之下,是无数苍凉而悲愤的沉冤不得雪。
“八千年前,四界神子天界释尊凡界神尊以死相抵,封印被奎壁侵染的妖神钦封,在其修为大失,神格不稳,欲将转世为佛时,你忌惮四界神子之威,将其神魂暗中封印,使其永世不得重生为人。”
青铜巨剑下的牧单双目大睁,紧紧盯着化作游魂的好友,怪不得,怪不得当年他和云隙在修罗道中怎么都寻不到神尊崇虚——小隙儿师父的下落,怪不得他们等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没等到崇虚转世。
原来他们早被暗中封在了不见天日的北境雪城,遭受着千年不变的风雪酷炼。
牧单低头抱紧怀里的人,想起当初泪如雨下的云隙,眉眼之中尽是恨意。
苍歧将血书徐徐上升,浮在浩渺的天地之间,孤刹军和游魂各分战场,以死相迎,他沉声道,“夏氏一族的贪婪懦弱嫉妒畏惧,是你永远都摆脱不掉的,昊坞,既你不仁,十日之后,苍生易主!”
一声落下,众声同起。
那一瞬间,十万山河同时痛哭,呜咽如风,转瞬刮过苍茫的大地。
无数声音高声喊道——
天地不仁,苍生易主!
天地不仁,苍生易主!!
昊坞被这万千之言逼的往后倒退一步,他强撑着自己,愤怒的俯视着人间,声音从胸腔中逼出,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孤刹军,给朕杀光这些乱臣贼子!”
青铜巨剑刀锋如茫,顷刻之间地上的游魂与天上的孤刹厮杀开来。
苍歧化出枝条蔓绿,将整个大海封入结界之中,带领蟒族狐族和云吞等人暂避锋芒,躲进了茫茫汪洋之中。
*
海底五光十色分出天地,化作一境独立于世外的空间,容留众人停留休息。
苍歧将云吞带进海底洞府,抱上冰霜床榻上,俯身将其紧紧拥住。
差一点,又是让他骇然的一瞬间,险些他就要失去他们了。
云吞任由他抱了会儿,听着苍歧紊乱的胸口终于平复下来,他将熟睡的宝宝递给他,温温一笑,哑声说,“你~看~,是~两~个~”
苍歧亲吻他,接过宝宝,“你吓死我了。”
云吞这才发现自己手臂发麻,竟然连抬起都抬不起来,他侧躺在泠泠冰霜上,嗅着苍歧身上熟悉的味道,浑身疼痛漫上四肢百骸,让他难受的连眼都睁不开,小声说,“我~能~睡~一~会~儿~吗~”
他累的厉害,可看着孩子又舍不得睡去。
苍歧心里疼死了,将两只碍事的光溜溜的宝宝化成一枚孢子和一只小蜗牛,寻了个木匣子中间竖了个屏障,分成两个小格子,一面放上土,一面放上丝滑的绸布,为孢子和小蜗牛做成了出生以后的第一个小卧房,分搁进去,放入云吞怀里,“放心,你一醒就能摸到他们,睡吧乖。”
云吞把手搭在木匣子上,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
洞府外,水波浮在头顶似蔚蓝的天空,脚下踩着海底柔软的细纱,这是苍歧用咒术撑出来的结界,稍有动静他就能立刻感觉出来。
苍歧朝牧单点下头,让他带云大人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来处理。
牧单对苍歧的能力丝毫不怀疑,将牧染留下来协助他左右,抱着云隙离开了。
三十三重天上,昊坞望着一干沉默的文武仙官,哗然大笑,神色狰狞,布满皱纹的眼角绷出隐隐跳动的青筋,“十日?哈哈哈哈,十日,朕就要看看他是如何用这些乌合之众在十日之后攻下朕的天下!”
青瀛藏在众仙之中,低眉顺眼看着自己靴前的白玉地面,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漠。
“方尺寒,拨三万天兵挡在第十重天前!替朕杀光那些腌臜的妖族!”
“臣接旨!”
“十方武将,给朕守在第二十二重天上,胆敢踏入天宫一步,杀无赦!”
“臣等接旨!”
青瀛静静听着天帝调兵遣将,心神早已经飞到今日云端之下那额心泛金的人身上,他低声咳嗽,听到昊坞唤住了他。
青瀛手持芴板,上前一步,“臣在。”
昊坞微微扬起下巴,神色莫测,“朕的孤刹军从未让朕失望,渊源宫主,你亦是,若非有你亲自前去大茫荒,祭出孤刹军,如今恐怕就难以将罪帝困在了北海上。”
想到那处无法言说的地域,青瀛脸色兀然一白,勉强道,“帝君谬赞了。”
昊坞勾起阴测测的笑容,声音低沉像是从炼狱中传出,沙哑而又诡异,“但是还不够,青瀛,朕的功臣,但是还不够,你明白吗。”
青瀛苍白着脸,笔挺的后脊爬过一阵寒栗。
“朕要你去再去大茫荒,替朕召集更多的孤刹,这些所向睥睨的兵师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你要对朕的决定感到荣幸,他们会对你马首是瞻,听你调遣,到那时,朕要你带着孤刹守在第三十三重天前,亲眼看着那些卑微的妖族尽数死在天宫之前,你可愿意?”
昊坞脸上挂着荒诞疯狂的笑容,自以为是的已经在眼前勾勒出鲜血染红云端的画面,“青瀛,青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天下,谁也不能沾染。”
青瀛微愕看着昊坞,迅速垂下头,心底一阵悸怕,这个人疯了,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天帝疯了,被他身后的位置早已经逼疯了。
听着昊坞的大笑,他艰难的喘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喉结滚动,青瀛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臣…臣接旨。”
直到走出天宫,青瀛还浑身发软,他抬眼望着仙雾缭绕的一片仙泽,苦笑着依住望不见尽头的白玉巨石柱,身边的仙官同僚各个风声鹤唳低着头,与他不断擦肩而过,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
“还能走吗?”
直到仙官鱼贯离开,药仙川穹才显形走了出来。
青瀛擦了擦额头的汗,“吓得脚软。”
川穹笑下,收住笑意,低声说,“进去一趟已经去了你半身修为,你可想好了,若是再进去,就不是能用药帮你恢复元气了。”
“不是我想进去,是——”,青瀛抿唇,“帝令不敢不从。”他朝身后的灵骁大殿看了一眼,摸着沁入手心的冰凉白玉柱,将声音压的更低,苦着脸说,“这哪是恩宠,天帝是在惩罚我和那些妖走的太近了……他还是不相信我。”
“那你呢,可否是要天帝信任你?”
青瀛摇头,眼睛发直,“我不知道,只知道木果子他爹,那根闷木头已经被天帝派人看住了,他是必反无疑,而我…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川穹还想说些什么,远处一列天兵已经朝这里走了过来,青瀛推了一把他,“你走吧,别管我,让我想一想。”
川穹点点头,迈出一步,又扭过头问,“那你觉得…苍帝可信吗?”
青瀛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