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68)
这东西像是将四五具从坟坑里刨出来的腐烂尸体胡乱糅杂在了一乱,应该是脸的地方生着一坨糜烂的恶肉,用来行走的腿是腐烂的看不出是手还是脚的尸骨组成,拖拽在地上,勉强撑起这具腥臭的身体。
这东西叫魃,生于墓地怨气之处,本无形态可言,是靠吞噬秽气而生,活物一旦碰上,就会被立刻吞入其中,连皮肉都不剩一点。
苍歧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这团秽气中泛过一道晦暗的金光,应当是这东西吞噬了什么道行浅薄的小妖,这才得到了缉神诏,起了贪念,刨出几只尸体揉捻成实身企图来分一杯羹。
苍歧心里发笑,连神魂都没有的魃如今都将注意打到了他的头上,他目光冷了下来,被尸臭熏的受不了,手中化出银丝,谨记着云吞的叮嘱,将其拧成一道长鞭遥遥甩了过去。
银光如瀑,没入阴暗秽恶之中,几进几出,就将那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揍成了烂泥团,银鞭游鱼般灵活收入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银剑,剑身劈开昏暗,映着黯淡的天光直直要将魃从头到脚捅个对穿。
“慢。”
就在苍歧手里的剑抵上魃的瞬间,一声清越的声音穿透浓浓的阴霾传了出来。
那声音悦耳动听,轻柔而坚定,伴随着鎏金般的荧光一点点将眼前遮天蔽日的秽恶驱散开了,冬雪午后的骄阳刹那间映暖人间。
苍歧看见一个青衫金裟的清秀和尚走了过来。
这和尚长得不错,细瘦如竹,眉清目秀,肤白如雪,尤其是额心生着的一点朱红,将整张脸都映的如桃花灼灼。
苍歧觉得此人形象有些熟悉,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还没老到见过一面就记不住人的程度,只好将疑惑收进心里,淡淡看着他。
和尚念了句佛号,低声道,“施主,此魃是我看管不利所惹之祸,它肚中噬有寻常百姓,施主一剑下去,兴许连他们也魂飞魄散不得转生了,还望施主手下留情,将魃交给贫僧,让贫僧为其超度净化,使无辜连累的性命得以安息。”
苍歧一眼就能看出这和尚身上所藏的无边功德,这是任何恶意之人都伪造不出来的善行,闻他所言,苍歧便不再多说什么,将魃交由给他还乐得自己省事,当即便允了下来。
他转身欲走,又被和尚叫住了。
“施主,恩仇自有定数,何不放下执念,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苍歧一笑,端起冷淡疏离高深莫测的帝王之态,道,“定数?谁为恩仇下的定数?”
和尚道,“天命不可违。”
苍歧无声笑了笑,笑容里掺着几分苍天轮回奈我何的高高在上,“那就改了天命!”
和尚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一愣,哑然看着他,清透的双眸在朱红痣下泛着水波,薄唇微抿,看模样像是被苍歧给吓住了。
苍歧负手道,“你——唔!”
古刹的三层阁楼上飞出一本厚实的经书,书册不偏不倚砸到苍歧的后脑门上,当即将他到口的疏狂给砸了回去。
苍歧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扭过头,就听云吞趴在扶手廊上怒道,“谁准你欺负寒舟叔叔的~!”
和尚抬头讶然道,“吞~儿~?”
云吞朝那和尚挥手,立刻从凶巴巴的小老虎变成了软绵绵的蜗牛,笑眯眯打招呼,“嗨~,寒~舟~叔~叔~~~!”
苍歧,“……”
又是熟人啊!
第61章 不要小蜗了
看着阁中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苍歧用手撑住腮帮子。
云吞睨他一眼, 矜持的赏给苍歧一丝注意问, “怎~么~了~?”
又牙疼?
苍歧摇头,瞅着寒舟的素袍,心想, 他这是被凉水塞了牙缝。
背到姥姥家了。
寒舟那日并未在天界,所以不认识苍歧,望着眼前这尊大神, 问, “施主是…?”
看到挽救的机会到了, 苍歧立刻抓紧时机顺着杆子往上爬, 撑着自以为是亲切,甚至还带着点慈祥的笑容道,“不出名,不出名, 大师一定不认得在下。”
云吞对他这副尊容实在无法苟同,直截了当道, “他是苍歧,寒舟叔叔, 你不会说出去吧。”
寒舟一讶,额心的朱红泛过细碎的鎏金,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缉神诏,双手奉上,诚恳道, “帝君太谦虚,是贫僧眼界浅薄了,妄自错看了帝君。”
和尚情真意切,眼里温如春风,这话放谁身上苍歧都受之无愧,就不知怎么知晓他是云吞的叔叔,总想琢磨出个更加完美且不失亲切的形象来,但寻思着自己刚刚的狂妄以及通缉令还在人家手上,似乎……这形象覆水难收,怎么都挽救不回来了。
寒舟将云吞带到一边,小声道,“吞儿,你爹爹可否知晓你和…在一起?”
云吞眼睛飘了飘,他蛮喜欢寒舟,出自阿鼻地狱却能犹如青莲出泥不染,身上连头发丝都和那罪恶深重怨气冲天的地方扯不上关系,他抿了抿唇,装傻一笑。
寒舟道,“同我回去吧,你爹爹怕是要担心了。”
苍帝被四界追杀,云吞跟着他,那只护犊的大蜗牛知晓此事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云吞望了眼站在不远处专心致志翻阅经书但耳朵竖的奇长的男人,落寞的摇了下头,犹豫道,“我还没想好…”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苍歧眉头一拧,闪到阁楼的露台侧边,低声说,“外面有神仙,法术不精,你们先谈,我去解决掉他。”
神仙不能和那些精怪小妖相比,说做掉就要做掉,云吞叫住他,凑过去往楼下一瞧,转头对寒舟道,“是青瀛舅舅~”
从出现到现在秉着和风徐徐的和尚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脸色一变,额心闪过一抹鎏光,他发现自己失态,维持着面子上的镇静道,“吞儿若不与我离去,我便先走一步。”
云吞拿不住青瀛来这里的意图,只好拉着苍歧的袖子,小声喊道,“我们一去跑啊~”
寒舟稍作犹豫,便打算带着人跑,不想,还没跑出古刹,迎面便被一柄素窄的银剑挡住了去路。
那剑擦过寒舟衣袖,杀气腾腾朝他身后的苍歧逼去,苍歧不欲交战,抱着云吞躲了过去,跳出阁外,退离了三丈之远。
当时是,古刹僻静不见人烟,白雪皑皑积在树梢,云吞心惊胆魄的瞧着悬剑怒瞪着他的爹爹,缩回了苍歧身后,瓮声瓮气道,“爹~爹~”
云隙大氅上落的满是雪,看来是在外面奔波了许久,周身散发着的清绝之气比白雪还要冷上几分。
“吞儿,过来~!”云大人翻手挽剑,冷眼盯着苍歧,以及他那只握着云吞的手,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其剁了。
站在一旁的牧单抚掉他肩头的雪,若有所思将苍歧打量个遍,“别吓着吞儿了。”
苍歧被他打量的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心想着头发有没有乱了些,衣角可否抚平了等等,平生活了这么个上万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长得还不够好,用不用再白上一些。
云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挣开苍歧的手,露出个脑袋,朝父亲乖巧一笑,软声软气道,“父亲,吞儿好想你呐~”
撒的一手好娇。
云隙放软了口气,“想就过来吧~”
云吞点点头,转身看了眼紧张的苍歧,扯着他的袖子,一边察言观色的瞧着他两个爹,一边磨磨蹭蹭踱过去,刚走两步,就被苍歧拦住腰,朝后飞了几丈远。
云隙眼睛一凌,“苍帝是何欲意~!”
苍歧朝天空一指,只见浩浩云端由远及近飞来了一只乌雕,他在乌雕飞近的瞬间在自己和云吞身上下了道屏障,无声无息隐在了飞檐的阴影中。
乌雕是天帝的坐骑,与大鹏鸟可并提,雕上走下来的白发白脸的使官,捏着极细的嗓子,逐一将在场的妖仙鬼问候了遍。
从见到寒舟开始就僵硬成冰块的青瀛走上前道,“你来此处作何?”
使官朝他行礼,行了虚礼道,“老奴来替天帝传旨。有幸有幸,竟在这里一同遇见了云大人和鬼佛,也省的老奴朝鬼界跑上一趟。”
云隙瞪了眼阴影中的二人,冷声冷气将剑一悬,“什么圣旨~?”
使官从怀中取出金铭绸诏,诏上的金光映的雪地一片茫茫,身前的妖仙鬼同时俯首,听使官郎朗念道。
“父神承蒙,朕受于天命,开智洪荒,以生万物,今四界升平,得之不易,本得以安养万年,难料笕忧之岛横生祸乱,帝歧虽上为主,但犯戮罪,得父神恩释封于笕忧仙岛之下。
今缚神碎裂,临天下大劫,朕虽以缉神诏曰,但恐不得,为护四界安宁,令妖界之主云隙,鬼界鬼佛寒舟以秉神诏,念及各界性命,全力缉拿帝歧,朕将以兵甲相赠,助其臂力,望诸位莫忘却二百年前伽勒王叛变之乱,群鬼湮灭之恶果,齐心捉拿帝歧,还四界安平盛世,钦此。”
皇诏念罢,在场的几位妖仙皆变了脸色,云隙怒骂一声,与牧单交换了眼色,天帝以伽勒王之事来说,不在乎其一,伽勒王的下场就是苍帝的下场,其二,当年伽勒王携鬼界冤魂恶鬼犯上作乱,伽勒王灭于云隙剑下,而他麾下的鬼界数万万小鬼也连带遭了殃,被打入鬼界狱下永生永世遭受折磨,天帝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恰恰指的就是要他们以妖界鬼界性命为主,不要任意妄为,牵连无辜性命。
拿妖界众妖来逼他们接旨,云隙对天帝的做法恼怒至极,眼风扫到阴影之处,看见吞儿正惊慌的看着他。
云隙心里翻江倒海,一边是妖界众妖的性命,一边是与他毫无关系的苍帝,当年他只身一蜗,自己吃饱全家不愁,无法无天任性而为,如今他携家带口,吞儿染儿都是他身家性命,况且妖界还有数万万妖,不论作何考虑,天帝的旨意都于他没有坏处。
云隙左右掂量一翻,无声向阴影障中的人传去声音,“吞儿,来到爹爹身边!”
云吞抓紧苍歧的手,紧紧盯着使官手里的皇诏,摇了摇头。
“云大人在看什么?”使官见他久久不接旨,催促道,顺着他的方向朝古刹的庙宇下望去。
牧单上前一步状似无意挡住他的目光,替云隙紧了紧大氅。
云隙握紧拳头,抬眼看着牧单,后者朝他微微点头,云隙看了眼鬼佛,与他上前接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