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43)
云吞这才发现原来又是自己诊断错了,耷拉着头挨训,心里刚刚的百般纠结和辛酸化了个烟消云散,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他一失落,一直望着他的苍歧便心起疼来,是不是他错了,应该有个喜什么的,但他是个男人喜也喜不到肚子里去啊,这么一想,苍歧又纠结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莫名之间让小蜗牛失望了。
陆英不知二人这一大趟的心里旅程,说了云吞几句,其实他也满疼徒儿,就是觉得云吞这犯错的人错了,怕他挨帝君降罪。
不过显然是陆英多想了,正处于追蜗的风口浪端,苍歧连靠近小蜗牛都偷偷摸摸,更别提降罪。
陆英道,“帝君脉来急数,时而一止,脉沉过血,时而似珠,蚀骨之毒诞于血脉,赤毒跗骨之上,每每发作,有焚骨裂肤之痛感。洞府常年生有冰雪,可佐,能保心脉不赤,洞外海压可减君焚骨之痛,但毒发之时,为师需得以海相困,才可使其不伤于身与人。”
云吞听得满心难受,垂着眼,想到岛上风起云涌的天色异常,为苍歧感到一丝悲哀。
无法离开这片海,无法走出这座岛,这上万年的光阴便都沉浮在这里了。
苍歧淡淡笑着,关心的朝他看了眼。
花灏羽道,“师父需要做什么,我等会竭力配合,能为帝君解开蚀骨毒,想来定会成为苍生大幸。”
云吞惊讶瞥了他一眼,这白狐狸嘴这么甜做什么。
然后嫌弃的看了眼苍歧,都不会有喜,害的他被师父责骂。
苍歧从被心疼到被嫌弃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他摸摸鼻子,咳了下,略委屈。
既然已经决定为苍帝解毒,所做的准备便刻不容缓,陆英带二狐去仙岛取所需的药材。
陆英,“你莫去了,留下来照顾帝君。”说着化出本讲女科的书给云吞,“正好吞儿行医不专心,为师罚你在此抄写三遍医书,你可又不服?”
云吞站住脚步,哀怨的盯着他手里的书,“没~有~不~服~,就~是~,就~是~,洞~中~无~纸~笔~,不如吞儿先为师父取药,改日再抄?”
改日找人抄。
“有。”听这话,苍歧殷勤的化出雕红木桌椅,上面书纸笔墨一应俱全,为云吞安排的甚是妥当。
陆英道,“还不谢过帝君。”
云吞,“……”
云吞无语转身,朝苍歧行礼,“多~谢~帝~君~好~意~!”
他心想,你这个又傻又蠢的病蘑菇。
云吞目送陆英和二狐离开,不情不愿坐到了桌边开始抄书。
他没发现,这‘不情不愿’给了的是抄书,却不是待在他本极不愿意来的洞府。
一束天光照耀着因冰冻而流速缓慢的瀑布,曦光里尘埃浮浮沉沉。
苍歧靠着冰壁上坐着,唇角含笑,遥望着光束中端坐执笔的少年。
洞中只有流水的声音,苍歧忍不住闷声咳嗽,抬眼,看到云吞端了杯热茶送上跟前。
他笑着接下,看他又走开,苍歧喝着茶,小心翼翼拉起家常。
苍歧,“我听陆英说,过几日……你要回家探亲?”
云吞笔尖顿了下,心想,师父这个大嘴巴。
苍歧又说,“陆英说他听那只小狐狸说你的药材吃完了,是要回家取吗?”
云吞继续想,温缘这个大嘴巴。
见他不回应,但抄书的速度却放慢了些,似乎在倾听着,想来抄书确实枯燥,苍歧眯眼想了想,说,“我很久未离开这里过,不知晓四界已成什么样。”
连蜗牛都能修炼成妖了,所谓是后生可畏。
“岛上药草成千上百,你若是想吃,可以任意采摘。”苍歧道。
听此话,云吞下巴低着笔,想,岛上有规矩,学生又不能乱用药,更别说啃药草了。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苍歧将杯子放下,“岛上种了千万种入药的药草,是陆英为我制药所需,但很多药草我并用不得,所以你可以采摘来食,他并不会责怪你。”
哦。云吞默然想,就不吃。
虽不见云吞回应,但苍歧觉得他肯坐在这里已经很好了,他靠着冰壁,继续自言自语,眯起漆黑的双眸,像是在回忆久远的事,不急不慢道,“你这般喜爱吃药草,倒让我想起了一只嗜花成性,也同是蜗牛的妖精。”
同是蜗牛妖精?云吞抬起了眼。
苍歧见他来了兴趣,边回忆边道,“时间太过于久了,我只记得那只蜗牛当时法术不高,应当是连人形还幻化不出来,我见他那时,他守在一株二十年开一次的幻雪蝶花边上等了很久。”
而恰巧,幻雪蝶花喜爱生在千年灵芝的身旁,更别说他这尊大神了,苍歧身边的那只幻雪蝶花苞极大,还未盛开时便已清香泠泠,雪白的花苞一尘不染,傲然立在他身侧。
苍歧喜静,化成灵芝扎在土里一扎就是很多年,直到有一日,他看见身前一道湿湿漉漉歪歪扭扭爬过一道水痕,一只蜗牛趴在花苞下,伸长了触角眼巴巴等着幻雪蝶开花。
想到此处,苍歧笑道,“他和你一样喜欢吃蜜,常常趴在花苞上给幻雪蝶涂蜜,慢悠悠的,一涂便涂了三年。”
苍歧扎在土里无事,就看他涂了三年,所以初相见云吞时,他以为云吞也喜欢吃花,才总是幻花挡小蜗牛的路。
幻雪蝶开花那日,初雪落了整个林子,纷纷扬扬的雪花如蝴蝶盘旋落在树梢,这一日的夜里,幻雪蝶盛开,幽香染遍山林,静谧的花瓣比白雪还要清透轻盈。
那只蜗牛开心的啊~啊~啊~叫起来,欢喜的爬上花蕊之间,啃里面最嫩的几瓣。
落了雪,天便冷了,苍歧见那只蜗牛半缩在壳里冷得发颤,但又舍不得好吃的,就好心捏诀替他挡去周边的雪,给他的壳上加了个温暖决。
那只蜗牛伸长触角看了一眼旁边的紫灵芝,继续低头吃了个三天三夜,直到将整个花盏全部吃完,惹了一身清香袅袅,这才心满意足,姿态优雅的顺着花茎滑了下来,来到了苍歧身边。
苍歧本以为蜗牛是来道谢,却不料,那只玉白的蜗牛矜持的打量了他几眼,语气淡淡,问他,可否会开花,若会开花,他就在此地等他几年。
云吞,“……”
苍歧是灵芝,灵芝自然不开花,况且,开花这种为老不尊的事他也做不来。
听这棵修为高深的灵芝说不开花,那蜗牛嫌弃了下,晃悠着小壳头也不回,画着湿漉漉的线,歪歪扭扭爬走了。
想到此处,苍歧气闷,和他的小东西相比,那只蜗牛当真是蛮横无理,他巴结的和云吞说了他对于那只蜗牛的想法,努力将自己的小孩夸成一朵花。
苍歧,“见了你,我才知晓蜗和蜗,也有天壤之别。”
云吞听完他说的这段话,垂着眼抚平自己的袍角,静静将鬓角散乱的发顺到耳后。
他站了起来,回身,清俊的眉宇之间沉静无比,他慢悠悠道,“承~蒙~帝~君~谬~赞~,云~吞~担~待~不~起~。多~谢~帝~君~当~日~相~助~,云~吞~在~这~里~向~帝~君~代~家~父~道~谢~”
苍歧唇角的笑容僵住,好像一下子听不懂云吞说的话了。
“嗯?”
云吞笑起来,含着两枚弯弯的酒窝,笑容之间阴测测的,说,“帝~君~所~说~的~那~只~蛮~横~无~理~的~蜗~牛——正~是~我~爹~爹~”
苍歧,“……”
帝君老人家僵成了冰块。
第41章 这一定是误会
海底洞府阳光移了位置, 阑珊照在紫色小花丛上。
苍歧干笑两声,“这、这一定是个误会,四界中那么多的蜗牛精……”
“我~爹~爹~是~四~界~中~唯~一~一~只~开~了~灵~智~,修~炼~成~精~的~蜗~牛~”云吞揣手睨着他,“我~生~而~为~灵~胎~, 得~了~爹~爹~的~灵~气~,这~才~能~幻~化~成~妖~”
云吞慢慢冷笑, “所~以~, 这~世~间~便~只~有~我~与~爹~爹~这~两~只~蜗~牛~精~。”
“我爹爹生于洪荒初蒙~, 拜四界神子之中仙界释尊帝释天和人界神尊崇虚为师~, 修得上神精元~, 但执意不肯成仙~,留在妖界掌管一界安稳~”
苍歧勉强维持着笑容, 看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云吞, 他咽了咽口水, 再也端不住‘临危不乱, 淡定自若’的帝王之风。
“咳……那啥,令尊好福气, 能嫁给令堂,想必也是女中豪杰哈哈哈哈哈——”
云吞将苍歧逼到了冰壁的角落,他单膝跪上床, 居高临下撑在苍歧身侧,紧紧盯着苍帝不放。
他这副姿态倒是和他蜗爹爹仗势欺人像了个透彻。
云吞,“我没有母亲, 只有父亲,我父亲是四界神子之中的妖神钦封,也曾是凡界的一帝之王,他曾同我爹爹联手打败了滋扰四界苍生的恶兽奎壁和鬼王伽勒王。”
云吞微微扬起眉,眉眼之间带着墨色山水般沉静从容,他勾起唇角,“我不妨再告诉帝君~,我舅舅是天界上仙青瀛~,掌管四界之中的渊源定数~。我姑姑平桑是戴胜一族最年轻的女族长~,曾带领戴胜鸟与恶鬼交战了三日三夜~。我叔叔寒舟是地菩鬼佛的转世~,额心生着一滴往生泪~,在凡界如艳阳鎏金四溢~,能化解世间最浓烈的积怨恶咒~”
他说罢这一段,停了下来,微仰着下巴,傲然盯着苍歧,“帝~君~还~想~知~道~什~么~吗~?”
看着逼压在身上的小东西,苍歧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满脸的愁云惨淡,他原本以为云吞只是一只初开灵智的小蜗牛妖,平易近人,天性和善,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不吭不响,从没见过仗势欺过何人。
哪曾想这小东西的背后涉及了天界人界鬼界妖界四大界赫赫有名的人仙妖鬼,若说这里面的一个两个联手,苍歧能打得过,可如果是这些人仙妖鬼知晓他对云吞做了什么,带领族人组团来战,那帝君他老人家可就够呛。
毕竟谁都不是吃素的。
苍歧满眼希冀的问道,“他们待你好吗?”
云吞笑了下,“视~如~己~出~”
苍歧,“……”
苍歧悲哀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灵芝一老,就容易点背。他辛酸着,暗搓搓伸出手搂住撑在身上的小蜗牛腰上,可怜兮兮道,“不说他们了,要不然说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