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32)
这声音不必听也知道是谁,千雪浪生出懒意,闭了眼睛不想理会,任由那温热的湿布仔仔细细擦过自己的脸颊脖颈。
“是不是也当与我说说,玉人是如何将自己整成这副小花猫的模样?又是血又是水,若不是昨夜又下了一场暴雨,任某还当玉人哭花了脸。”
千雪浪这才有反应:“昨夜又下了雨?”
他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干爽,才发现自己枕在任逸绝的怀中,被那人双臂拘着,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是啊。”任逸绝将棉巾丢回盆中,“玉人没关窗户,泼进来不少水,地上现在还湿漉漉的。”
千雪浪道:“那我的衣服?”
“我帮玉人擦干头发,又换了一身。”任逸绝慢悠悠道,“玉人醒得要是早,还能赶上自己洗脸,可惜我已帮玉人擦完了。”
千雪浪闭了闭眼睛:“麻烦你了。”
任逸绝煞有其事:“是有些麻烦,我还以为玉人遇袭,险些要冲出去找崔城主的麻烦。”
“你又打不过他。”千雪浪淡淡道,“要是有人能在东浔城中不声不响地伤到我,你找崔玄蝉又有什么用呢?要他带你逃命吗?”
任逸绝讪讪:“这倒是。不过……玉人这番模样倒是眼熟……是因为我昨日提起令师吗?”
他说到后面,神色口吻不禁严肃正经起来。
“是,也不是。”
这回答倒是玄妙,任逸绝聪明过人都想不明白,不禁察言观色,知千雪浪无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玩笑道:“玉人确定不是什么病症吧?”
千雪浪道:“任逸绝。”
任逸绝乖乖噤声。
等千雪浪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扶着额头缓和片刻方才清醒些,知自己昨日动情实在太过,正如在山上那般遭遇。
他修道至今,从未有过半分迟疑,可如今想到往后种种,竟难得起一丝畏怯之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雪浪正思索间,见任逸绝坐在身边关心地瞧着自己,不由得回忆起这几日来两人同行相伴,任逸绝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心中忽然一软,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本是想带玉人出门游玩,免得你闷在房中烦心。”任逸绝温柔地打量着他,“可玉人精神不太好,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
千雪浪道:“只是心境有所突破,无碍。”
任逸绝脸色一僵:“一夜之间,玉人心境有所突破?”
“不错。”
任逸绝神色古怪,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露出难得的孩子脾气来,扭捏道:“真不想与玉人说话了。”
“你这么大的人,还装小卖乖,好可爱么?”话虽如此,但千雪浪脸上却露出淡淡笑容,“你要带我到哪里去玩,走吧。”
千雪浪说完话,却不见任逸绝反应,不由奇怪看去,见他呆呆坐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脸,像是魂不知飘向何处去了。
“怎么?”
任逸绝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慌乱狼狈,忙道:“没,没什么。噢!是要走嘛,好……嗯,我先起来,到外头去等玉人……我……嗯……玉人不必着急。”
他慌里慌张地说完这一大堆,就出门去了,只听见楼梯声响,不过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千雪浪心中甚是奇怪,却也不以为意,他没什么好整理的,衣裳是由任逸绝亲手换过,打理得比他自己来穿还服帖。
说来这已是第二次了,丢丑倒没什么,每次都麻烦任逸绝操劳照顾,这倒是不该。
千雪浪虽年幼时常有人服侍,但自从跟随师父修道后,样样事情都由自己着手,更何况任逸绝也非是他的仆从,不过眼下并没什么回报的机会,只好将这两件事记在心中,等待日后机会。
他下楼时,任逸绝已恢复正常,刚更换完琴上新弦,正在调音。
“我吵着玉人了吗?”任逸绝头也未抬,只将手停下,“先说好,任某可没有催促之意。”
千雪浪道:“没有。”
任逸绝轻轻一笑,他虽头也没有抬起,但不知怎么,千雪浪却能想象他的笑意是怎样流露在那张面容上,会怎样笑,笑起来又是什么模样。
“那玉人也不许催我,我昨日断了这琴,今日先弥补它一二。”
千雪浪没有回答。
等任逸绝调完琴音,才将此琴重新收入囊中,放回原先的位置上,柔声道:“咱们走吧。”
千雪浪戴上帷帽跟在任逸绝身后。
两人虽是一道来到这城主府中,但不过一日的光景,任逸绝竟已把这地方摸得比他更清了。
也许不是一日。
千雪浪忽然想到殷无尘成魔的那一日,任逸绝离去报信,只怕那时就已经将城主府走了大半,当然对每条路都很熟悉。
雨过天晴,景色如洗,两人一路走出城主府外,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繁华无比,半点没被突如其来的魔气惊吓到的模样。
走了一会儿,千雪浪才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身上的魔气……”
任逸绝微微笑道:“噢,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玉人不必担心,崔城主已为我解决了。”
“解决?”千雪浪不解,“如何解决?你又不肯让人帮你疗伤。”
“前日我没了住处,请崔城主为我重新安排一处,他瞧出我身上有魔气,以为我是受了殷无尘的毒害。”任逸绝道,“见我不肯受他治疗,就给了我一块温养身体的水玉护身。”
世上有千山万水,溪湖江海流动之间并不全然互通,有些滞积不流,渐成死水,便发烂发臭,日渐枯竭。而有些断流之水,有幸生在灵气浓郁的福地,便如灵池之水一般,既能自净,也能驱邪,凡人饮上一口,便可强身健体。
等到时日一长,灵水凝结成形,就诞生了水精,被修士取去雕琢成玉,便是水玉。
水玉本为活水之精华,水有生发之力,因此不需什么阵法强纳,天然能凝聚天地灵气,运转不息。
千雪浪点点头:“崔玄蝉倒是大方。”
任逸绝见他面上全无半分嫉妒之色,不知是见惯了这些奇珍异宝,还是浑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两人身份阅历本事性情相差极大,若非阴差阳错,哪有可能走在一起。
任逸绝心道:“玉人现今不知多少岁了,他比崔玄蝉差上一辈,最少得差二十来岁,最多能差到两百来岁。不管如何,都比我大得多,只怕我将天魔的头放在他面前,他才会惊讶一下,不过那事儿他都做不到,我更做不到了。”
两人一路弯弯绕绕,任逸绝路上见着些玩具首饰,就问千雪浪要不要,千雪浪当然拒绝,他也不以为意,零零散散买了不少零嘴,包在油纸中,提成一串。
走过一条繁华大街,任逸绝带着千雪浪拐入一条僻静巷子,渐远离人群,路也逐渐熟悉,不多时,就走到一处更为熟悉的小院之中。
任逸绝推门进去,又转身来彬彬有礼地请千雪浪入内。
院子里头不少花草树木都被昨日暴雨所打,满地皆是花骨朵与杂草树叶,任逸绝时常闲坐的桌椅也积着雨水。
这院子住了几日,没什么好玩的,千雪浪不知任逸绝为什么回来,总不能是舍不得银钱:“你在城主府里住着不快吗?”
“玉人想到哪里去了?”任逸绝被这般突兀一问,不禁失笑,“我要是住回这儿,那有人就没地方去了。”
这话更奇,千雪浪迷惑不解,也不多问。
小院并不怎么大,只有两间住房,他们本也只有两人,用不着多少房间,这次任逸绝推开的仍是他自己的房门。
不过几日,房间当然没脏到哪里去,床上却多了一人。
任逸绝忙上忙下,将油纸先放在桌上,又去挽帘开窗,一通室内风气,千雪浪自他身后走出,静静观瞧。
床上此人甚是面熟,而且比崔慎思还要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