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217)
千雪浪道:“如何称呼?还是你更喜欢我们喊你魔母。”
百无禁在一种凄凉的绝望情绪里打心底冷笑了一声:好极了,现在他们要跟魔母交朋友,第一步就是亲切地询问她的名姓,过两天也许还能一起去花灯会,顺带吃席,只不过魔母八成吃的是他们丧葬的流水席。
任逸绝的想法要简单得多,他只是又一次感慨了水无尘的聪明睿智。
玉人不愧是……天下的主人。
“谢焕。”魔母道,“我的名字。”
“千雪浪。”
谢焕点了点头,她仍旧显得无动于衷,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激起她的兴趣,那双眸之中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得犹如死水。
千雪浪端详了她片刻:“你活了过来?”
“我没有活过来。”谢焕淡淡道,“我只是一直都没有死透,这不过是一具还有生机的空壳,我的魂魄一半在我丈夫的身上,一半已进入轮回。但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否认。”
她无声地隔着黑纱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端详那具尸体:“你们不该带她来,她不过是具残躯,魂魄回归本身,则是在加速我的死亡。放心,我没有说这是坏事。”
从魔母口中说出的放心,似乎叫人更加不放心了。
第187章 陈词滥调
“什么意思?”
百无禁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心头的疑问。
谢焕忽然笑了一下,她近乎怜悯地凝视着百无禁:“你以为魔主为何没有将那残缺的半魂带回来?”
魔主?百无禁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很快又明白过来,这是魔母对天魔的称呼。
“呃,为什么?”
谢焕漫不经心道:“当年我撕裂魂魄之后,半魂仍令我活了一段时间,随之而来的就是加速的衰亡,因此在我死亡之前,魔主让我陷入了永眠。”
百无禁谨慎地问:“这个意思是……他把你杀了?”
“准确来讲,我本就要死了。”谢焕的口吻耐心得几乎让人毛骨悚然,“他只是抽取了魂魄,将我的时间停了下来。”
任逸绝跟百无禁花费了片刻才听明白来龙去脉。
于是任逸绝犹豫片刻:“所以你根本没有死,而是临死前,天魔强迫让你的魂魄进入轮回转世——难怪,魂魄本是被强行抽取进入轮回的,所以那位姑娘才会被你吸引,是魂魄想要回到原本的身体之中,她……不止是她,那些转世的人从头到尾,不过是容纳你魂魄的容器。”
青渊从始至终就是青渊本身,因此他的魂魄会自动寻觅被炼化成法器的身躯。
一开始任逸绝还以为是魔母身体里的剩余魂魄在吸引那名转世的女子,如今才明白并非如此,真正吸引女子的是这具魂魄最初始的身体。
一种莫名的愤怒从任逸绝的心头涌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从一开始魔母就没有死去,她的魂魄被放逐在人世间,等待着天魔找到延长她生命的办法。
“确实如此。作为一个天魔而言,他实在太多情了,多情又自大,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我活下去,也能让他活下去。”谢焕竟也没有否认,她淡淡笑了笑,“上苍从没有这么温柔过,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总要付出什么,总要牺牲什么。”
千雪浪打量了下谢焕,沉稳地说道:“这样说来,你活不了多久。”
“短则四五日,多则半月。”谢焕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这具身体只能够支撑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超出我原本的想象。”
她既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他人,对于天魔的情意似也点到为止。
从这个死去万年的女人身上,百无禁跟任逸绝都感觉到了一种近乎虚无的麻木跟冷漠,这种冷意悄悄滑过肌肤,激起他们一阵恶寒。
“这么说来,一半的你在她的身上,她回归自身,你方才苏醒。”千雪浪道,“那么,已经属于天魔的另一半呢?”
谢焕奇妙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在他的身上,他自己的身上。他不会舍弃我,正如那一半的我从不曾舍弃他。”
一时间,黑纱之下的宫殿寂静得宛如坟冢,直到任逸绝低低地叹息道:“果然是在流烟渚。”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千雪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告诉我们这件不利天魔的事?”
谢焕凝视着千雪浪,一男一女,面目全然不同,从人入魔的女魔,自人升仙的道人,宛如一面相对的镜子,映照出截然相反的人生与选择。
她忽然笑了。
“你们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吗?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够出口的事。”谢焕轻巧地说出自己的理由,轻巧得几乎叫人难以置信,“即便我不说,等你们杀了我,或是等我死后搜寻我的魂魄,依旧会发现这件事,无非是花些时间,那又何必呢?”
“那又何必?”百无禁难以置信道,“我们在说的是你的丈夫吧,难道你不该维护他……”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我知道了,你在撒谎骗我们,误导我们浪费时间!所以你才这么轻松地就把答案告诉我们。”
谢焕仍旧很平静:“多新鲜的陈词滥调。话由我说出,信不信是你们的事,你们杀我也好,不杀我也罢,问我总是只有这一个答案。”
如果在面前的花含烟,百无禁会毫无顾忌地饱以老拳,那女人八成也不会客气地对他施以毒手,然而偏偏是魔母。
还是一个孱弱无力,据称只有几天寿命的魔母,将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揍不揍她都是一样的答案,杀不杀她也随众人的方便,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简直滑不溜丢,叫人找不到要害。
百无禁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决定对同伴寄予厚望,期盼地看向任逸绝:“任大侄……”
接收到任逸绝冰冷的视线后,百无禁噤声片刻,咳嗽了一声:“嗯,这个任兄弟啊,你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任逸绝微微一叹:“这时候不应当问我,而是应该问玉人才对。”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花含烟的事,在千雪浪表态之后,有些事情的发展的确不受他们二人的左右。
有时候百无禁也很想十分硬气地撒手不干,或者将血戟往地上一插,愤怒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意见好扭转他人的意愿。
然而事实就是……大多数时候,百无禁跟任逸绝都会陷入两难状态,不知所措,而千雪浪则能做出毫无迟疑的决断。
最重要的是,即便真的发火,千雪浪大概率也只会不急不恼地等待他做出决断,而他发怒的下场就是自己被架上火堆炙烤。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千雪浪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一直在观察谢焕,跟世间绝大部分人不同,正如水无尘的那句戏言——千雪浪简直是全天下的主人一般,这只因为他并不受世间任何权力、地位、名声、道德等等外物来看待一个人。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清就是清,浊就是浊。
曾经清晰无比的认知早已改变,因爱而混淆,因恨而模糊,因喜怒哀乐而变化。
他很快说出了自己观察得到的结果:“你不怕死。”
十分奇妙,其实千雪浪与谢焕才不过初见,然而这个女人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他听得出来对方没有撒谎,每句话都发自真心,也全然理解谢焕为何这样说,这样做的理由。
这让千雪浪觉得有些好奇。
“我已活得很够了。”谢焕没有点头,她注视着千雪浪,忽然微微笑道,“至于怕……呵,我做人脾气很怪,自小就是如此,想要什么就要去得到,想做什么就去做到,即便苍天不愿意成全,我也要扭转乾坤,改变这一切。我如今要死,若是想要,也可以不死,你会怕一件随手就能改变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