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205)
花含烟一掌击在那衣袍上,明明听见噗嗤一阵破声,却觉四周软绵绵的雾气挤压上来,破洞处仿佛正在愈合,她心中暗叫不好,只怕自己一只手要被困在里头,登时抽回手来,又改用脚去挑,却好似踩在云片之上,只得翻身而回。
花含烟轻飘飘地落在了废墟碎石之上,神色莫测地看着百无禁:“唉,久不见面,魔君也学做泥鳅了,这般滑不丢手的,那妾身只好也拿出些真本事来了。”
“嘿,打你这女人还用不着我做泥鳅。”百无禁擦掉唇边溢出的鲜血,方才花含烟那一击对他并非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他吐了口血沫,冷冷道,“只是天寒露浓,我怕有人着凉。”
百无禁忽将衣袍扬起,披在了那痴呆女子的身上,黑雾顿时笼罩住她的全身,叫她看起来如置身云雾之中。
花含烟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幕:“哎哟,怎么不见往日你对我这般温柔体贴。”
“你需要吗?”百无禁冷笑了一声,将那女子按坐在门槛上,自己则往庭院里又走了两步。
花含烟轻轻叹息,鼓了鼓掌:“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妾身需不需要呢?”
数名魔化的僧人带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诡异神色一同上前,手中各拿着一柄法杖,将百无禁团团包围起来。
百无禁不再作答,他之前虽已受伤,但这几名僧人要擒他实也是个笑话,他握住两根棍杖,用不着发力,双手一抬,就将两名紧握法杖的僧人举了起来,他借力如舞长棍,顷刻间扫倒一片。
花含烟又游身而来,已绕至身侧,女子衣物上幽幽的香粉气息此刻犹如具象化的危险一同扑面而至,激得百无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过她所冲向的目标并非百无禁,而是那名门槛上的痴傻女子。
百无禁借用左手的僧人一挥,花含烟无奈,只能收回招式,暂且先撤回两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幽幽地看向他。
“魔君难得多情,竟是对这样一个痴傻女子,原来你好的是这一口?难怪妾身往日如何卖弄风情,你皆不喜欢,看来是我弄错了方向。”
百无禁冷笑了一声:“那倒没有,难道你没有想过,我就是单纯地看不上你吗?”
“伶牙俐齿。”
花含烟倒是不为这个动怒,她妩媚一笑,慢慢游走在外圈,观瞧着这只瓮中之鳖。她有很多次失手的机会,可是百无禁却未必,僵持越久,耗力越多,他就离死亡越近。
然而在没有确定耗死百无禁之前,花含烟也不敢擅自托大。
百无禁虽身受重伤,但这人对敌的经验与应变能力极为恐怖,花含烟不打算轻易掠其锋芒,她活下来的秘诀本就是如此简单,小心、谨慎。
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太小心了些。
百无禁心中轻轻一叹,他实在太清楚花含烟的弱点了,论起心眼来,十个他也未必是花含烟的对手,可要说到拼命,十个花含烟只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然而……情况实在不利。
若无那名女子,他自可毫无顾忌,可眼下难免束手束脚。
之后两人又过了数招,难分胜负,花含烟没能突破百无禁抓住那名女子,百无禁自也无法伤到花含烟,只能虚耗气力。
百无禁的呼吸声也果如花含烟所想的一般越来越沉重。
“哎,我瞧你很累了。”花含烟又道,“魔君,我来为你擦擦汗好么?”
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好啊,不过我瞧百无禁无意,花夫人不如来为我擦一擦?我必定比他懂得怜香惜玉许多。”
这下轮到花含烟汗毛直立,她停下脚步,立定在一个不近不远的方向,神色复杂地看向来处,只见月光之下,一名高大魔人的笑容和煦温暖,在这静谧的夜色里犹如暖阳一般,然而那双乌丸般的眼瞳比青白的月光更冰冷,比这遍地的尸体更有血腥气。
而他的身侧,正站着一名稍显纤弱的白衣男子,这纤弱自是对比出来的,因为花含烟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深知此人非但不纤弱,只怕用强势形容他都显得怠慢。
男子的脸上溅着鲜血,并没有什么表情,这鲜血淋漓的污垢模样似乎未影响到他分毫。
百无禁已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花含烟终于微微变了脸色,她叹气道:“魔君,你倒是真会给我惹麻烦,难怪你今天温顺得这样讨人喜欢,原来也放软了身段,请了救兵来。”
百无禁咧嘴一笑:“可别冤枉我,不是我请的救兵。”他努努嘴,“喏,是那傻姑娘请的。”
门槛上的女子仍披着那如烟似雾的黑袍,静静坐着,仿佛万事万物都与她毫不相干,在她粗糙的双手之中紧紧握着一枚刀币。
花含烟心烦意乱,不明白这名叫万云涛的魔人是如何跟千雪浪混到一处去的,这两人都非是好相与的对象,一个已叫人觉得麻烦,更何况一来就来一双,更别提还有百无禁这只半死的老虎在旁虎视眈眈。
她忽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谨慎了。
千雪浪按下口吻轻浮的任逸绝,向百无禁那边看了一眼,淡淡道:“去吧,去照顾她。”
这话一出口,任逸绝还没有什么反应,百无禁脸上已是挂不住,嚷嚷道:“谁要人照顾了!”
千雪浪瞥了他一眼:“你还能照顾她?”
“什么叫我还能照顾!呃……照顾她?”百无禁声音一哑,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此他非彼她,讪讪道,“原来是她,那去吧去吧。我是要休息一会儿。”
他倒是真不客气,就地坐下来,不顾附近的几具尸体,枕着一块坍塌的大石就休息起来,看起来的确乏得厉害。
任逸绝无可奈何,只好叮嘱一句:“玉人,我还有许多事要问她,可别一刀就将人杀了。”
还不等花含烟松口气,任逸绝已往百无禁与那女子身前走去,挡住了花含烟的目光,花含烟的笑容顿时勉强起来。
这世上一贯只有别人看千雪浪脸色的时刻,还从没有千雪浪看人脸色的时刻,花含烟当然不会成为这个例外。
千雪浪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花含烟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夜风忽起,月光更透出几分冷意,千雪浪脸上的热血早已干涸,宛如半边面具,又似被剥下半边脸皮,露出血淋淋的肌理,瞧得格外渗人。
他问道:“你当日为何要我去白石村?”
“不谈条件就要妾身和盘托出,那岂非一点价值也没有了。”花含烟挽动鬓发,甜腻腻地一笑,“妾身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千雪浪淡淡道:“什么都不说,你一样毫无价值。”
他伸出手来,血色的光芒逐渐在空中成形,那是泛着血光,嗅闻到血腥与魔气的红鹭,正激动得微微颤抖。
红鹭本就是未闻锋铸来除魔的利刃,纵然不比诛魔剑那般威力,可比诛魔更为好战,更为渴血。
花含烟道:“妾身又没说不肯说,只是想谈谈条件而——”
一道红色的光芒突然冲向了花含烟,千雪浪仍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倒是任逸绝下意识起身,又克制着坐了回去。
刀芒对花含烟并无威胁,只怕躲闪间暴露自己,遭两人围攻,当即心中一横,甩袖卷过一个魔化的僧人来挡在身前,连悲鸣也无,刀芒没入人躯后当即一分为二,干脆利落得惊人。
花含烟松开手,任由尸体坠在眼前,未想到这警示般的一刀竟有如此威力,神情惊疑不定:“你……”
千雪浪道:“我允准你谈条件吗?”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与往日,甚至与花含烟初次见面时并无任何不同,然而其中倨傲之意,蔑视之感,竟胜往昔百倍千倍。
千雪浪的手指轻轻在刀柄上弹跳而过,似是思索什么,过了片刻,又问:“是为天魔?”
“不错。”花含烟的长处之中还有审时度势这一项,她缓声道,“我告诉过你,那里会有人成魔,你却为了妇人之仁,没将那一村人杀个干净。当真是……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