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24)
来不及解释更具体的内容,千雪浪毫不犹豫地撇下任逸绝,身影闪动,已至静山云居外的月洞门处。
任逸绝的屋舍已经坍塌,本该陷入沉眠的殷无尘正悬浮于空,全身上下被魔气环绕,如锁链缚体。
魔气有些围绕周身而行,有些已潜入肌肤之下,只是被衣物所掩,一时间看不分明,只见他双手并着颈脸,肌肤之下皆有黑气游走,沉沉涌动,仿佛傀儡牵丝。
那张文秀雅致的面容此时扭曲痛苦至极,眼口皆开,不断挣扎着,似是要呼喊,又似求救,又似是难以承受体内力量,迫不及待想要释放一二。
是这股气息!是当年问天剑上的气息!
千雪浪脸色不禁严肃起来,当年自战场上取回的问天剑,因残留魔血而锈,几成废铁。
纵然千雪浪将问天带回灵池濯洗,仍耗费了二十余年,方才让问天脱于魔气侵蚀,得以安存师父居所。
尽管此刻所感受的魔气,较问天剑上残余的魔血略淡,可的确是当年那股魔气。
是那名……与师父同归于尽的魔者!
借由殷无尘之身,魔气四窜,小型的鸟雀最先遭殃,再来便是……
待千雪浪靠近时,只见路边长灯旁,绿云已被魔气灌入口鼻,地上竹篮洒落,泼溅一地灯油,无数棉芯。
雪肤化为鸡皮,红颜顷刻白骨,瞬息之间,正在更换灯烛的绿云化成一具干尸,魔气自她七窍之中逸出,壮大许多。
千雪浪拔刀便斩,刀气甚威,前路上飞舞的魔气难承其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顷刻间消弭无踪,连同路上花草,一并叶碎蕊消。
流窜觅食的魔气过于杂乱,城主府中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千雪浪眯起双眼。
他隐约能感到,殷无尘正在变成某种更恐怖的,更难以想象的存在。
这魔气只是凭借他的本能在壮大自我。
他在魔化。
这时任逸绝已赶至,又喊道:“玉人?这是怎么回事?”
“快离开!寻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千雪浪寒声道,“殷无尘要成魔了!”
任逸绝一时惊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千雪浪追入院中,不禁思索。
魔气凶残,如今之计只有先寻巡逻弟子,一来提醒他们防守,二来问询崔景纯的下落,毕竟崔景纯是少城主,所言较自己有分量许多。
任逸绝心下一定,当即转换方向往外而去。
千雪浪感知任逸绝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心神稍稍一松,紧握红鹭,目中寒意更盛。
无论此魔如何逃生,又要复生多少次,今日,千雪浪要送他回到六十年前就该踏上的那条黄泉路上!
红鹭刀身上血气渐浓,这把刀本就暗藏未闻锋斩魔之愿,因此开锋之时,所沐便是魔血,对半魔有意想不到的压制作用。
当日凌百曜未能反应过来就死于刀下,除去修为上的差异,未尝没有红鹭的功劳。
空中的殷无尘双眼忽动,他那眼眸上已随着魔化的侵染而覆上一层灰翳,观之空洞,全身骨头格格作响,似得新生。
殷无尘长发流淌,翳眼一眨不眨地盯紧红芒渐盛的红鹭刀,他嗓音干涩:“刀……危!危险!”
声到最后,已成狂怒嘶吼,察觉到眼前威胁,环身魔气骤然没入体内,不再束缚殷无尘手足,他重重砸入废墟之中,激起偌大烟尘弥漫。
烟尘未散,殷无尘已疾驰而来,千雪浪面不改色,挥刀相迎,刀气先破衣襟,正要斩向躯壳,却顿失气力,刀锋仿佛撞入一团绵软,难以施力。
原来是殷无尘以手相护,魔气自掌心而出,如软索缠绕红鹭的纤瘦刀身,将此刀绵绵束缚双手之中。
千雪浪毫不留恋,松手脱开,只见魔气无尽,已将红鹭尽数吞没,他凝眸沉思,想到殷无尘吸食血肉的本性,忽将左腕横在唇边,狠狠咬下一口,鲜血顿时如注。
红鹭由千雪浪喂血多年,虽未有灵识,但也生出感应,感知主人血液,登时大发神威,于魔气之中反抗愈发激烈起来。
殷无尘的翳眼顿转千雪浪手腕,体内对血肉的贪食本能一起,就连周身魔气也深受其影响,皆尽数摇颤起来,他双臂挥动如舞,口中生津,不住流涎:“血——血!”
血腥气不但引动红鹭,同样引动魔气暴乱冲向千雪浪,他全然无惧,举手喝道:“来!”
此声刚落,红鹭顿时破开魔障,红芒直冲云霄,自空中骤然转过数圈,重归千雪浪之手,他回身挥出刀芒。
破困之势何其威猛,殷无尘心神被血液所牵,对魔气掌控自弱,因此红鹭才一脱困,魔气受挫,顿时失去控制,又遭刀芒相击,霎时间轰然炸开。
殷无尘被魔气一冲,整个人撞上半边残壁,胸腹中翻滚不止,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正溅在千雪浪洁白衣摆上。
千雪浪挽刀起势,不顾左腕伤势,双手握住红鹭刀柄,往下一送——
“且慢!”
红鹭当胸而入,穿骨透背,殷无尘神智于濒死之际短暂回归,双目圆睁,似是狂喜,又似是惊惧,黯淡了下去。
第29章 斩魔神锋
殷无尘一死,魔气顿消,苍天再复明净,若非满地残垣断壁还在眼前,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红鹭杀人饮血,心满意足,又无强敌环伺,杀气褪去,刀意渐慵。
千雪浪于是收刀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面容肃穆的华服老者,方才那声“且慢”想来就是从他口中而出。
二人虽未见过面,但如此修为,城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千雪浪淡然点头,算是见礼:“崔玄蝉。”
“如此修为,却是这样陌生的新面孔,还持有这般威力的斩魔利器。”崔玄蝉已近三百余岁,又有子孙,平日习惯以老人模样出现,方显自然,他抚摸长须,浮现怀念之色,“哎……自六十年前的除魔大战之后,大铸师就封炉归隐,不知他近来可还好吗?”
大铸师,既是未闻锋的身份,也是众人对他的尊称。
未闻锋于铸造一途的造诣极高,修道一途上能够出名的铸师本就不多,在前面冠以大字,乃是敬他为此道第一人。
“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你。”千雪浪道。
如此高傲的姿态,当真熟悉。
崔玄蝉并不与他小辈计较,只叹:“大铸师眼高于顶,除去和仙君,又有几人能令他为之牵挂?只是那场除魔大战太过惨烈,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我心中想念,因有此问。”
千雪浪心情不佳,闻言稍稍提起些许精神:“他还好。”
崔玄蝉端详千雪浪片刻,缓缓道:“想来,阁下便是和仙君的高徒?”
“是。”千雪浪微感讶异,“认出红鹭倒也罢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见他吃惊,崔玄蝉得意一笑:“我虽样貌生得老,但眼还没花,如此斩魔神锋,在大战时未有威名,定是战后所铸,铸师之中,唯有封炉的大铸师有如此本领。阁下如此修为,我却不曾耳闻,可见淡看名利,又能得大铸师为你破例,必是和仙君门下。”
千雪浪沉默片刻,他是无情之人,并非是无知之人,崔玄蝉如此身份,将姿态这般放低,无非是感慨怀念当年故人。
他无意再多卷入这场不属于自己的久远回忆,问道:“你方才为什么说且慢?”
如此不近人情,倒比和仙君更盛,当年和仙君还知敷衍我两句闲话哩。
崔玄蝉心头微酸,自当年除魔大战之后,故友凋零,知己不存,这许多年来守在东浔城中不免寂寞,难得遇到故人之后,不由得起了一点老小孩的性子。
他慢慢走到殷无尘的尸身前,故意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东西?”
千雪浪冷冷道:“抓他时还是人,杀他时已经不是了。”
“这话说得倒是干脆,倒不能说不对,只是还不够详细。”这是正经大事,崔玄蝉虽有逗人之心,但神色仍凝重起来,“准确来说,他是魔奴,还是未成的魔奴。”
千雪浪皱眉道:“魔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