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127)
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呢?又何必这样的卑微呢?
千雪浪忽然有些难过。
很快,任逸绝摇了摇头,他的头发扫到了千雪浪的脸颊,有些发痒:“哎,瞧我,说得也太远了些。”
千雪浪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任逸绝才道:“其实我只是想告诉玉人,人总是难免有做不到的事,这本是十分平常的事,只是玉人少有难以挽回的人,难以挽回的事,才觉得不习惯罢了。”
“弱小吗?”
千雪浪想了想,觉得似乎是如此,他瞧着任逸绝平静的面容,想起前不久那个伤心欲绝的男人,又觉得这些话,只不过是在任逸绝的心里被打碎了,随后精心拼凑起来的答案。
不带有半分情意与奢念,避开任何能够将任何人卷入情潮的陷阱。
它精准,却无情。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千雪浪看着任逸绝。
任逸绝没有看他,而是闭上眼睛,他急促地呼吸着,如同陷入一个巨大的诱惑之中,正努力挣扎着,摇了摇头。
“没有了。”他最终说,“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否则就太残忍了。”
千雪浪想:为什么残忍呢?
倘若我对你有情,却不能爱你,这是……很残忍的事吗?
第114章 凡夫俗子
爱与爱之间,自然是有分别的。
千雪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闭上眼睛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村子里的人也一同从美梦中醒来,现实与虚幻交融,令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庆典之中狂欢了一宿。
芜秽与平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那名扮演魔母的姑娘好奇地捏着那枝截然不同的月见草,见着它从自己手心中凋谢,颇为遗憾。
二人走遍村落,见众人果真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下来,村民已熟悉千雪浪的面孔,对剑门弟子到底有多少却不太清楚,见着任逸绝这张生面孔,也只当是又一名剑门弟子,并没在意。路上所见的剑门弟子则当任逸绝是此地的半魔村民,一时间竟然谁也没有上来询问任逸绝的身份。
见剑门弟子未曾遭遇什么毒手,任逸绝心下一松,明白天魔果真是为这祭祀之舞而来,只不过这祭祀一事,带来了一个令人十分忧虑的坏消息——那就是杀死天魔这件事变得更加难办起来。
他又再皱起眉来。
“你在担心什么?”千雪浪问道。
两人都默契没有去谈之前发生的事,仿佛他们还只是结伴而行的同道中人,没有任何爱恨情仇交织。
“我只是想到,大家平安无事固然是好。”任逸绝忽然站定下来,轻轻地一叹道,“咱们不用担心他们,却有另外一件要事得去操心了。”
日头正晒,任逸绝本下意识想去牵千雪浪的手,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停住,犹豫片刻后还是只牵住了衣袖,这点心思顷刻之间转变,任是谁也瞧不出他换了念头,可任逸绝仍感心虚,缓声道:“日头正晒,玉人先随我来吧。”
只见千雪浪淡淡地瞧着他,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两人找了个荫蔽之处坐下,任逸绝就将手松了开来,又折下根树枝,往地上慢慢画着,缓声道:“咱们之前不知道世间尚有许多信奉天魔与魔母的村落部族,只当世间只有天魔体,那样狠狠心——”
他的话忽然被千雪浪打断:“狠狠心?”
任逸绝沉默片刻,正对上千雪浪疑惑的目光,故作不在意般的微微笑道:“不错,狠狠心将所有天魔体杀死。要是有别的办法,那自然很好,可要是没有,几条性命与苍生天下,孰重孰轻,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这让千雪浪想起在东浔城外杀死殷无尘的事,那时任逸绝不紧不慢说出自己的考虑时,也一样的冷酷狠心。
这个男人有时候残忍起来,比无情道人还要更为无情。
千雪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什么,他可以听从天魔的威胁停手,好挽救任逸绝的性命,可是他无法干涉任逸绝的决定,既没有资格,也不能够。
倘若这个年轻人真的为了苍生甘愿赴死,就像师父为了苍生铸剑那样,他仍是……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如任逸绝在山上的许诺,他在唤醒了千雪浪的情感之后,又帮助千雪浪来勘破这份情感。
千雪浪不知道心里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种感觉淡薄得几乎不可感受,就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消失了,可现在却又重新爬了出来,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任逸绝说,这是弱小。
人总是有做不到的事,挽留不了的人。
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在这些事上颇有见地,从来没有撒过谎,更没有骗过千雪浪。
也许是自身都过于心不在焉,任逸绝未能发现千雪浪的异常,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树枝下的这块土地,一划一画,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只有天魔体,尚且只在几条性命之中抉择,可庆典时,天魔既能到来,就说明我们想错了。”
“只要信奉魔母与天魔,又保留着远古祭祀习惯的村落部族,其中每个人都能够成为天魔附身的工具。”
“以天下之广袤,信奉魔母与天魔的村落纵然自上古至今所传下已经寥寥无几,也必然比我们所知得更多。眼下是各大仙门为主流,这些信仰天魔的村落为求自保,大多隐世而居,寻找起来颇有难度,我想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过了一会儿,任逸绝又道:“更何况,他们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未必相信天魔真的再度降临,难道就为一些古老的习俗,一些他们全然不知道的东西,就将几十条甚至几百条无辜的生命杀死吗?”
【还是说,对玉人而言,只要杀下去就够了。】
任逸绝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脑海之中,千雪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知道他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可仍然感觉到一阵奇妙的恍惚:“你的意思,放弃天魔体这条线索。”
调查至今,他们对天魔可谓一无所知,只知道天魔必须附身在某具身体上才能活动,这条线索一旦废弃,那就没有任何头绪了。
“不错。”
千雪浪沉吟片刻:“如此一来,我们只能寻找天魔的弱点,将他彻底杀死。师父当年既与天魔对谈过,又特意铸剑,天魔也说他曾以为师父能够杀死自己。我想师父一定会留下相关的线索。”
不知为何,任逸绝没有接这句话,他转而说道:“我对天魔所知实在是太少了,他与魔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魔母的禁术能否解开,天魔又到底想做什么,这些事倘若一无所知,自然拿不准天魔的动向。所以,我想问一问村长,看看能不能从村子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行走至今,身上所负责任,所担事情何止一件两件,错乱如麻,叫人无法看清。
也许是多心,千雪浪隐隐觉得,任逸绝似乎正在回避自己,既没邀请自己同行,也刻意在言谈里避开“我们”二字。
说起来,水无尘的事情还没能解决,自与荆璞比试后,种种麻烦纷至沓来,几乎叫千雪浪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他想了想,问道:“任逸绝,水无尘之事还没有结果,你……你要与我同行吗?”
任逸绝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目光沉下,不知心中在想什么,好半晌才道:“应是我问玉人才对,难不成玉人还要与我同行吗?我与水姑娘虽然称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但瞧她磊落痛快,自是很愿意为她解忧,不过……玉人难道不忧虑?”
纵然是千雪浪,也问不出“忧虑什么”的蠢话来。
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千雪浪,才不会天真无邪地问出“忧虑什么”这一问题。
二人再度将被搁置的话题抬到明面上来,任逸绝已说得这般清楚明白,等待着一个答案。
感情虽然非常相似,但人却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