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30)
青南淡定拉开玄旸那只揽腰的手,看向跑在前面的男孩,男孩背着一个装满柴草的竹筐,腰间挂着弹弓,显然刚从野外回来。
青南认出他是乌狶的儿子乌庆。
乌庆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女孩脖子上戴着条红绳,红绳上有一颗玛瑙珠坠子,她是仲溪的女儿小苕。
小苕拽了下乌庆衣角,两人在远处停下奔跑的脚步,不约而同都看见青南,乌庆对女孩小声说:“是覡鹭。”
青南并不狰狞可怕,不过青宫的巫覡本身就让人畏惧,尤其戴着面具,神秘莫测。
玄旸上前,压低身子询问:“你们一路跑来找我,有什么急事?”
“有群野猪,在长堤那儿!”
“好多只!好大一群!
“旸叔不是跟我爹说要抓野猪吗?”
“岱夷大叔我也想去,我爹是猎人,我会使弓。”
俩孩子围在玄旸身旁,说个不停,他们对玄旸的亲昵模样,让青南感到吃惊。
这家伙来羽邑才几天啊,也是,他身边似乎总围簇着一群大人小孩。
玄旸笑答:“把你爹乌狶也叫上,记得带几根粗绳子。”
等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离去,青南才问:“抓野猪?”
玄旸仰起头,阳光照在他眉目舒展的脸上,他伸伸懒腰说:“这几天天气不错,正好鞣革。”
没养猪,鞣革又需要猪脑子,玄旸选择猎捕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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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一大群人在溪畔围着营火,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猪肉烧烤大餐,留下两张绷在木架上晾晒的野猪皮,与及绑在枝桠上的一大捆猪筋。
另有几条猪肉做的熏肉,存放在青宫的库房里。
青贞挽着一个装满草药的竹篮子,来到溪畔,正见玄旸在织渔网,乌庆蹲在营火边,似乎在熬制什么东西。
把竹篮子随手挂在树枝上,青贞跑到乌庆身旁,往陶罐里熬制的皮胶瞅上一眼,她拿起一根竹条搅拌,使唤他:“我来,你快去拾柴火。”
柴草确实不多了,而皮胶要熬制很久,乌庆嘴里嘟囔:你又不知道怎么熬皮胶。
青贞瞪了他一眼,他闭嘴,乖乖去拾柴火。
“覡鹭呢?怎么一整天不见他人影。”
听见问话,青贞单手托住脸,歪头看向那个以极其老练手法编织渔网的岱夷族大高个。
“今早菱角家的小孩从屋顶上摔下来,摔伤头昏死过去,覡鹭前去医治他。午时我见西墩族长带人过来上贡,运来的稻米就堆放在粮仓外,大覡腿脚不便,巫鹤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虽然青宫还有两位老巫,但她们都太老了,很少出院子,还是得覡鹭接待。”
把竹条搁下,往灶里塞一把柴草,青贞继续说:“你和覡鹭不是就住在隔壁吗,你傍晚回去就能见到他。”
“青宫的巫覡不能随便离开青宫,以前,覡鹭根本不到这儿来。你们……”青贞没往下说,每到黄昏时分,时常能见到形影不离的覡鹭和玄旸,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太亲昵了。
“以前,你应该也不到这儿来。”
听到对方的话,青贞腮帮子鼓鼓,不过她还是比较率直,坦言:“我当然是因为有好吃的,上次的烤猪肉搭配腌姜一起吃,真好吃。岱夷大哥,你能教我制作腌姜吗?”
“可以。”
玄旸已经织好渔网,他割断网绳,把竹梭子随手一掷,抛进不远处的工具筐中,那动作随性又流畅,他说:“我教你,你仔细听。”
过了一会儿,乌庆抱着一把柴火跑回来,玄旸已经将制作腌姜的方子教给青贞,乌庆听见青贞在对玄旸说:“我都记住了,等我腌制好,就拿给你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我也想尝。”乌庆猜测跟吃的相关,连忙出声。
“我多做一罐给你,不过,你得拿点什么跟我换。”青贞笑眯眯。
“哼,青宫吃的野味,好多都是我阿父抓的。”
“好啦,不用你拿东西换。”
青贞取来自己的篮子,走前她不忘去瞅一眼仍在熬制的皮胶,好奇问:“熬皮胶要做什么?”
乌庆欢喜道:“当然是要做弓,旸叔要帮我做一张岱夷弓!”
几天前,乌庆还叫玄旸:岱夷大叔,才几天,已经亲切地喊他:旸叔。
挽着竹篮子匆匆离开溪畔,路上,青贞遇到几个羽邑居民,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带了酒,应该也是去找玄旸。
岱夷来的神弓手,不仅去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而且还很富有,身上携带不少好东西可以交易,羽邑居民都想结识他。
“大家都欢迎他,他人真不错,难怪覡鹭跟他这么要好。”青贞自言自语,边走边琢磨:“我啊,到底在担心什么?”
傍晚,玄旸携带两张晒干的野猪皮,还提着一篮东西,从野外返回院子,见青南和巫鹤在院外交谈,他装模作样进入隔壁院子。
隔壁院子半荒废状态,堆着不少竹材,有个小房间还算完好,房间里有睡觉的地方,存放玄旸的物品,但玄旸夜晚根本不在这里睡。
巫鹤离开后,青南就见玄旸提着一只篮子过来,把篮子往前递。
“何物?”
“肉羹,还有些热气,趁热吃。”
接过竹篮,青南打开篮子,见里边有一个陶盒子,掀开陶盒盖子,闻到猪肉羹的香味,特别香。
从添加的佐料看,不是羽人族的做法,玄旸亲自下厨。
“你又去猎野猪?”
“家养猪,有个村民杀猪,用猪肉和酒跟我交易物品。”
青南尝一口猪肉羹,果然特别美味,那不是野猪肉能有的口感,确实是家养猪,肉质又嫩又肥美。
坐在案前食用美味,窗外晚霞染红天际,身旁是亲密之人,见他在火塘边忙活,很快一团火从火塘燃起,映红脸庞,照亮室内,带来暖意。
这个人的到来,带来的何止是美味和暖意。
“我听见你跟巫鹤的交谈声,出了什么事?”
一盏油灯放在案上,玄旸落座。
“你知道羽邑还辖管着几处聚落吧,除去尾埠,舒塘外,还有西墩与鹿畔。”
“知道。”
“今天西墩的族长来青宫上贡,说今年的收成不好,前些天,羽原又派人到西墩强征稻子,并征走十二名青壮,让他们押运稻子去簇地。”
“青宫大覡打算怎么处理?”
“大覡已经遣人捎话去簇地通知覡鸬,让覡鸬责问羽原征稻的事,并勒令他将十二名青壮放回。”
“就这样?”玄旸仰躺,舒展身子,他把十指交握,垫在后脑勺上。
放下羹勺,青南望向窗外爬升的月亮,缓缓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青南反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簇地只在你们青羽部的西墩抢粮食,还是也去别的部族抢粮食?”
“都有。”
“为何不联合其它部族,对抗簇地?”
“无法达成。黑羽部也好,朱羽部也罢,内部都有许多小族长,信的神都不一样,不再信仰帝君的聚落,不听从青宫的号令。”
从门窗吹进来的夜风,将油灯吹灭,火塘的火焰忽明忽暗,青南起身关闭门窗,玄旸给火塘添加木柴。
紧闭门窗后,室内很隐蔽,很安静。
两人坐在火塘边,各自忙活,玄旸用锋利的燧石片裁制野猪皮,青南磨制药粉,在相拥入眠之前,他们总是会找点事做。
将裁制好的野猪皮卷起,系牢,放在脚旁,玄旸抬起头,见青南已经摘下面具,长发披肩,正在角落里宽衣解带。
他走过去,将衣物单薄的青南从身后抱住,青南回过头:“你做什么,我在库房沾一身灰,要洁身。”
玄旸嗅了一下脖子,低语:“青南,我喜欢你身上香草混合祭神鬯酒的气味,一直忘不掉。”
青南说:“巫覡身上都有。”
“你的气味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