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85)
巡城御史呵斥道:“这话哪里轮得到你说?”
春娘一瑟缩,闭紧嘴不敢再说话。
陆旋慢悠悠起身:“说得有礼,坐在这儿的确不太好。那就有劳鸨母带路了。”
春娘颤颤巍巍站起身,卑躬屈膝在前引路,引陆旋上了二楼。
屋里没了楼下大厅那么重的脂粉味,陆旋在桌边坐下便不动了,不发一言。
春娘强忍恐惧,挪到桌边,见他没有反应,小心斟了杯茶:“陆将军,请喝茶。”
陆旋目不斜视,道:“别忙活了,你也在这儿等着吧。等查完了身份,我们就走了。”
来历不明的人,也会被带走。
春娘背后冷汗直下,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将军,为何要到这儿来挑事?
秦楼是在官府注册的伎馆,伎馆内乐师、歌女皆为贱籍,是有罪之人的家眷。然而,也有一些,并非这种正当来源,可这也是众所周知默认的事,从来没有人追究过啊!
“陆将军,奴婢无知愚笨,或许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怪罪。”春娘马上改口,“不不,您有何不满一定要说,奴婢立刻就改。请您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
陆旋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嘴角翘起,黑沉沉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的确有话要问你。”陆旋说。
春娘当即跪了下来:“陆将军,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陆旋问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曾有过一个叫温师秀的姑娘。”
春娘心里胡乱猜测,难不成这位陆将军也是温师秀的爱慕者?她立刻为难道:“的确是有一位温姑娘。可她早早被人看中,赎身给人做了妾室……”
陆旋声音更冷:“温师秀,是怎么来的你秦楼?”
春娘脑中所有胡思乱想顷刻间烟消云散,面色发白,支支吾吾:“这,这……”
陆旋冷笑一声:“哼!你知道在官府的庇佑下开设伎馆,难道你就不知道大兖朝的律法吗?诱拐良女,且奸辱者,依律绞立决。”
他口中每吐出一个字,春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跪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险些瘫倒在地。
“买卖良女,逆天心,悖人伦。”陆旋声音里带了些恨意,“如此极恶之罪,买卖同罪,就连协助者,也要杖一百,发配三千里。你能说清楚,温姑娘的来历吗?”
春娘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随即,求生的欲望驱使她动起来,她跪倒在陆旋面前,口中哭诉:“陆将军,我虽然买了些姑娘,可我从未苛待过她们。在我这儿锦衣玉食,总好过去别处为奴为婢吃苦吧?我将她们买下,难道不是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她哭得涕泗横流,口中说辞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慈悲心肠,做了件行善积德的好事。
陆旋听得直皱眉,呵斥一声够了,倏地站起身:“若不是你们要买卖女子,又怎么会有人四处搜罗女子卖给你们?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屈!你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温姑娘是如何落到你手中的,如今又沦落到何处。若是营救及时,或许我能酌情减轻你的罪过。你若欺瞒以致贻误,你唯有凌迟处死,方能赎罪十分之一!”
他把弩和刀拍在桌面上:“这把弩叫理,这把刀叫德。我不是蛮不讲理的,若你不主动交代了,那我只好以德服人,有时候也会以理服人。”
“我说,我说!”春娘呜咽着,从头说来。
温师秀来的时间并不长。去年年底时,一家新妓院开了张,鸨母是外地来的,带了些外地来的姑娘,各个貌美,还善才艺,引走了不少恩客。
春娘见势头不妙,便寻了些关系,试图将那家妓院挤走。正因为是竞争关系,她格外注意那家的姑娘们,其中最为貌美的温师秀她当然不能放过。那家妓院才来,没有根基,有春娘先行一步,他们贿赂无门,无法继续开设,只得惨淡收场,春娘便花了重金将温师秀买了下来。
“那时,她已经被调教好了,我不过是将她从另一个鸨母手里买下……迫使她的人,可不是我啊!呜呜呜……”春娘哭得委屈,不断暗中观察着陆旋的神情变化,但他那张脸阴沉得活像现在就想把人活剐了,不由得哭得更伤心了。
陆旋又怒又烦,重重拍了下桌面:“收起你不值钱的眼泪。继续说,她现在到了何处?”
“她……”春娘哭哭啼啼,但脑子并没有因此而停转,反而更清醒。
陆旋追查温师秀的下落,得到结果也不一定会放过她,但这时候说了实话,一定会得罪另一位大人,到时候她就非死不可了。
她只能赌,陆旋并不知道实情,能瞒一时瞒一时,她才有机会求助。
春娘抹着眼泪:“是有位大人看上了她,可那位大人并未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人来。那人留下钱,就带着温师秀不知所踪了,奴婢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何处。”
她话音一落,陆旋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以为,我会信这样的鬼话?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
春娘捏着袖子掩面做拭泪状,一直偷偷瞧着陆旋,心中稍定,看来他是真不知道。
“将军就算现在打死了我,我也不知道啊。钱货两清,就算她被带去天涯海角,我也无权过问呐!”春娘高声为自己叫屈。
明白她准备咬死不认,陆旋不再同她废话,大步走了出去。
他出去没多久,就有人进来,将春娘架了起来。
春娘一声惊呼:“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巡城御史说道:“春娘,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应当知道规矩的吧?现在是上面要查,买卖良女的事,我也是奉命办公,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手一挥:“统统带走!”
第306章 关键
没能从春娘那儿问出什么来,陆旋不好就这样去见班贺,有些犯难。
春娘见过不少大官,也知晓不少密辛,能在官员之间周旋多年,肯定有她的独到之处。
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心里对那些曾经的客人寄予希望,所以面对陆旋的质问守口如瓶,不肯轻易吐露最重要的信息。
班贺去见了施可立,施可立也不敢得罪背后那人,可想而知,这件事处理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陆旋派人时刻盯着那座私宅大门,可近期除了施可立,再没有别人去过那儿。就连施可立也只是小坐了一会儿,就匆忙走了。
独自思索半晌,脑中闪过数张朝中大臣的面孔,各个有权有势,偏偏私德有亏,都显面目可憎,罪恶深重。
陆旋暂时将此事放下,派人去给诺加传个信。他一直想找的温姑娘,有新消息了。
多一个人多一个头脑,询问旁人总比自己关着门瞎想强。
诺加能为阿桃找到自己,定然对阿桃的事情有过关注,说不定知晓些什么。
时隔近两年,忽然得知陆旋有了温师秀的消息,诺加兴冲冲地赶来,进门还没坐下,开口就问:“你找到温姑娘了?她现在在哪儿?”
陆旋眉心一蹙:“我是找到了她,但我也是来警告你的,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闻言,诺加脸色一变,面上神情变幻半天,又是惊奇又是困惑,时而愤怒时而难过。他难以理解地打量着陆旋,挤眉弄眼,显得格外滑稽。
“难道,你也看上温姑娘了?”诺加艰难问出了口,但他又不那么确定,“你不是说,你心仪的是班尚书?怎么姑娘你也喜欢了?你想和我争,我肯定打不过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旋脸色铁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诺加也有些生起气来:“我让你帮我为温姑娘赎身,当然是告诉你我看上温姑娘了,你难道这都不能看出来?既然知道我喜欢温姑娘,还要跟我争,我也不怕你是大兖的将军了,拔刀吧!我们像个真正的勇士那样,以生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