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144)
吩咐完,顾拂才走到台阶下,打了个稽首:“无量寿福,一别多日,可还安好?”
班贺无视了他的装腔作势,笑着道:“托您的福,我俩都好。”
顾拂点点头:“嗯,那就好。贫道这个人没别的过人之处,就是一个运道好。人与人之间的运道是能相互影响的,与贫道交好的人,运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贫道?陆旋又看了几眼四周,与班贺那小院一对比,怎么也和贫沾不上边吧?
班贺应付地点头:“顾道长说得对极了。”
一个装模作样,一个敷衍搪塞,两人都自然无比。
顾拂忽地转向陆旋:“想必这位就是将星了吧?”
班贺也提过将星这茬,但不知前因后果,陆旋不知如何应答。班贺接过话头:“去尘,咱们几个私底下,就不必说这些唬人的话了吧?”
“唬人?”顾拂惊讶地看着他,“恭卿,你对贫道还不了解吗,贫道可从不唬人。”
班贺不敢说了解他,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仅会唬人,而且唬人的本事很强。
顾拂仔细观察陆旋的面容,表情几番变换,又是凝重又是欣慰。这回他没喝醉酒,目光锐利有如实质,看得陆旋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这位小兄弟,你的命格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顾拂说。
班贺笑容渐渐消失,又开始了。但他是前来登门道谢的,总不能让主人家话都不能说完,捏着鼻子忍了吧。
顾拂单手掐诀,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你日主坐七杀,是大将之星,但性质刚烈强硬,故七杀守命,六亲缘分不足。恕贫道失礼,敢问一句,你还有亲人在世吗?”
陆旋摇摇头。
顾拂一脸这就是了,接着道:“你官杀旺,为人处世锋芒毕露,会得罪人,容易树立敌人,官场上易犯小人,惹官非是非。往后得多加小心,与人交往需得谨慎。”
班贺忍无可忍:“去尘,我们根本没告诉你他的八字!”
被提醒,顾拂一拍掌心,笑了两声:“哦,哈哈!不好意思,算习惯了,张口就来,我就说好像漏了什么步骤。不过,有八字我也是这么算,一样一样。”
班贺:“……”这个妖言惑众的假道士!
陆旋:“……”说的跟真的一样!
被当场拆穿,顾拂端着的架子放了下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屋里坐:“你看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多见外。”
班贺:“礼数不可免。我特地带言归来向你道谢,可没有脸面两手空空地来。”
“有什么好道谢的,我又没特意为你们做什么事情。”顾拂不在意地挥手。
班贺:“你们钦天监一句话,胜过旁人千言万语。”
顾拂:“我并没有特意帮你们,只是如实上报星辰异动,这是钦天监分内之事。”
不认就不认吧,班贺不强求,只当这回是拜访好友了。
顾拂回头:“难得上门,一会儿留下吃顿斋饭。新割的白菜,霜打过了,格外清甜。”
班贺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与陆旋对视一眼,撇撇嘴随即一笑,这人就这样。
穿过浮雕精美的长廊,到达后院,陆旋又是一愣,眼前竟然是一个单独开垦出来的菜园。一小垄一小垄的土地里,错落有致地种着冬寒菜、萝卜和白菜,若是只有这位道长与两位徒弟居住,整个冬日都够吃了。
顾拂袖子一挽,拾起靠着墙角的镰刀,精挑细选地挑中两颗白菜,镰刀一挥,干脆地整颗落在手里。他举起手中战果,洋洋得意:“街市上可买不着这么漂亮的白菜。”
班贺不客气:“你这不叫新割的白菜,应该是现割的白菜。”
吃斋饭的时候,陆旋不得不承认,现割的白菜的确清甜可口,是上佳之品。这位道长相面算命的本事他不清楚,种菜的本事一定一流。
吃过斋饭,三人坐在一起喝茶,陆旋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他们两人闲聊,说着钦天监里的水运仪象台,以及其他天文仪器修缮保养。
忽然听见顾拂叫了他,陆旋诧异地看来,不知他有何事。
顾拂笑容神秘:“陆小友,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与恭卿为友?”
陆旋瞥了眼班贺,他的表情也有些意外,诚实摇头:“不知。”
如何与这些人成为朋友,似乎没有必要知道,因此陆旋更不明白顾拂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这一问,班贺也开始回想,最初不过是因为顾拂在钦天监任职,需要与工部打交道,因此得以相识。后来顾拂发现他那宅子与酒馆很近,醉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时来坐了几回,再后来慢慢就相熟了,自然而然成为了朋友。
不过这是在他看来,顾拂难不成还有别的缘由?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顾拂高深莫测地抬起下巴,悠悠道:“因为,他从不让我给他算命相面。认识我的人,都想让我给他们算卦,只有他不肯。我很想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主动求我算一卦。”
班贺心道:或许要等下辈子吧,得先让他忘了这是一个神棍。
顾拂竖起手指,立在口鼻之前:“他已经为你求过我一回了,想必,找我算卦的时候不会太远。”
班贺对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当耳旁风,陆旋却像是听见什么意义深远的话,若有所思。
班贺估摸着时候,开口道:“时候不早,该走了。去尘,今日多谢款待,咱们改日再聚。”
“也好。有聚有散,散了才能再聚。”顾拂点点头,想起什么,抬手比划一下,“在此稍等,我还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说完,他着急忙慌地跑出门去。陆旋习惯性看向班贺,班贺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人下一刻会做什么。
少顷,顾拂回到了大堂,一手举着一颗白菜,声音里带着喜气:“带两颗白菜走吧!来,一人一颗,我多公道,绝不厚此薄彼。”
两人抱着白菜被送出门外,面面相觑。
“这位顾道长,”陆旋在脑中筛选了一下用词,勉强找到一个能用上的,“很热情好客。”
班贺把手里的白菜转移到陆旋手中:“你多吃点,甜。”
陆旋想了想:“给阿毛吃。”
班贺停下脚步,赞同点头:“好主意。”
军器局制作铳规的事情有了眉目,事关火器使用标准,尽早完成才好。除因公需要完成外,出于私心,铳规决定了皇帝何时能放弃对他的制裁,班贺必须将心思放到公事上,亲自监制测验。
无论何种火铳大炮,经过铳规的量算,即使在危急时刻,也不致误事,百发百中好过手忙脚乱,导致差错出现不必要的误伤。若是能顺利投入使用,火炮的威力将被发挥到最大限度。
炮规的长柄上镌刻有不同的火药用量配比,按火器弹药的配备情况,依据铁、铅、石三种不同重量的炮弹,与之一一对应。
火药用量精准度一直是个难题,此次铳规上的火药用量能得出详细数据,要归功于火药专家莫守。是他不辞辛苦,不畏危险,一个个试验出来的最佳配比。
到时将铳规呈给皇帝,班贺必定要为伍旭与莫守请功。
虽然得到了赦免,但陆旋一直没能等到正式发落,只能暂时留在班贺家中。白日班贺去官署,阿毛去书院,他便在那小院里练武,鲜少有人打扰。
闵姑趁着空闲时间,去看望儿子,院中只有陆旋一人,拿起长棍在院里尽情施展身手。
他忽然停下动作,听见一串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正在向这边靠近,他看向门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紧接着传来震天的敲门声:“砰砰砰!”
几乎要将门震碎的力道昭示了来者不善。陆旋思索片刻,决定不出声,当做没人在。
“班贺!你这个奸佞小人,给本侯滚出来!”门外的人喊了起来。
陆旋皱了皱眉,忍住了前去开门查看是谁大放厥词的冲动,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是班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