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说他弱不禁风(75)
江暮在船舱的单独房间里闭目养神,桌上热茶浮起缭缭轻烟,他以胳膊撑着头半躺在软榻上,听飞舟推开浮荡的云。
水汽在眼前萦绕,将他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薄雾,晃晃悠悠,他半睡半醒,那些被压制的神思缠缠绕绕入梦来。
红纱之下,红衣的人,浮浮荡荡在眼前。
他伸手,将这人拉至面前,指端拂过他的唇,邪念蔓延之际,他碰过,碰过之后,便挥之不散了。
他还想碰,于是翻身将人压下。
再次碰上他的唇,也碰上他的眼眸,抚开那紧蹙的眉,抚过那透红的脸颊,而后,指尖一勾,衣带散开。
漂浮的船,起起伏伏的梦境,氤氲着水汽的呢喃,帘外仿佛下了雨,沙沙打在窗上,那梦里一片潮湿的旖旎。
雨声渐消,浅浅的扣门声唤醒他的梦境,他睁开眼,拂了一下额上的细汗,声音带着了几分不稳:“进来吧。”
许千阑端着一盘糖糕走进来,轻轻放到桌上,摸一摸那茶凉了,帮他又斟了一盏,船舱的房间都是两个人一间的,这里也是他的房间,天色已晚,他倒完茶后,就安安静静坐在桌边。
茶上寥寥轻烟,让江暮恍若又置身于梦境中,梦里人与眼前人重合,那呢喃浅语好似还在,那紧蹙的眉宇也还在唇边,这坐在桌边的人今日偏偏十分乖巧,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不说话,面上似乎也有些红晕。
让他更难分清。
他缓缓抬手,抚到那人的手背,感觉到掌下的人一颤。
他攥住那颤抖的手,一把将人拉至榻上。
那人扑在他怀中,惶然的眼神,若惊惧的小鹿,已换了一根发簪,蓝色的簪,仍旧是半束发,因这样的动作,几缕发丝从额前垂落下来。
他拂开那发丝,每动一下,面前人就轻颤一下,眼里皆是惊与怯。
可他没有躲,是忘了,还是不敢?
拂开发丝,那怯弱的眼神就看得更明显,惊惧的神色也更明显。
江暮的手停在他的眉眼边,终于分清了梦里与眼前。
他又拉了一下那发丝,松开了在他后背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怀中人坐起,惶然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摇了摇头:“没事。”
江暮挪过目光,落在那发上:“回头……送你一根发簪?”
“不……不用,这个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我还有。”那人还低垂着眉眼,面上的红晕还没散。
他没再多说,掀开帘子,看外面已是夜晚,满天星河,起身:“你睡吧,我睡了半日,已不困了。”
眼前人抬头,想说什么,须臾后又打消,点了点头。
他微微笑着:“我出去看看风景,早点休息。”
对方仍是低眉,点头。
微风拂过船头,江暮俯身拨动星河,掬起莹莹流动的星辰,又看他们从指缝滑落。
他捞起一颗最好看的小星星,暖黄的光,似一点灯火,质地光滑通透,若一块温玉,他将这颗小星星在手中细细抚着,再往星河看去,手掌划过,抓起一缕流光。
白色的流光,暖黄的星星,攥在手中,灵力一动,一根白玉簪浮现在掌中。
通透白玉质地,簪头暖黄色星星样式,若有浮光流转。
他悄悄回了房间,许千阑已经睡了,侧身躺着,面朝里。
他坐在床边,将那发簪摆在床头,浮起嘴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笑。
更不知……为何能看着一个人的睡颜,看到天亮。
天亮后,许千阑睁开眼,见他在身边,连忙坐了起来,却是没说话,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他这两日都很安静,江暮有一点不习惯,把发簪拿起来:“你看这个喜欢吗?”
床上的人有些讶异,先好奇地看看他,而后目光才落到发簪上,瞧了一会儿,又看向他,眼中终于恢复了光彩:“给我吗?”
“当然是给你的,昨晚我抓星星做的,我敢保证,这一颗是整个星河里最好看的一颗。”
许千阑瞪大眼睛,摸了摸那颗小星星:“这都可以?”
“对呀对呀,来,我给你簪上。”他往对方头上看,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实在是不会束发。
许千阑拿过发簪:“我自己来吧。”
发簪拿在手里,他不知为何鼻子突然酸了一下,而后又有豁然开朗之感,挑眉笑道:“怎可劳驾您为我梳头,一贯可都是弟子伺候您的。”
第60章 灵花
很快簪好, 许千阑转过头来。
江暮笑道:“好看。”他往外面看看,“你还要么,今晚再给你抓几颗?”
“不用, 一根就够了。”许千阑摆手,眉眼中也覆上了笑意。
回到微明宗, 要先汇报仙莱岛之事。
岑潭兮坐在堂上, 听许千阑一句一句说:“岛主娶亲了, 还娶了三次。”
“哦。”他抿了一口茶,“他这么图省事吗?”一次婚宴直接娶三个?
“然后, 三个都死了。”
那刚刚喝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啊?”
“跟我没关系啊。”许千阑连忙道, “是他自作孽。”
“哦,那就好。”岑潭兮继续喝茶。
“然后岛主也死了。”
“噗……”那一口茶还是喷出来, “啊?”
“虽然跟我有点关系吧,但他是自尽的。”
“哦, 那还好。”岑潭兮松口气。
“再然后,仙莱岛沉了。”
堂上没有动静。
岑潭兮端着杯盏,很淡定, 好像压根没当回事,只是杯子里的水不断往外洒。
那一杯水哆哆嗦嗦快洒完了,他还是没吭声。
而后,他慢慢放下杯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千阑:“……”
最近许千阑没有下山。
小妖小怪岑潭兮可不敢再劳他出手,万一把哪座山给掀了,他又得晕几天。
在外看来, 他还在担着教习师叔的责任, 日常没有出门斩妖除魔的任务, 生活就变得非常清闲, 上上课,教教徒弟,再来教教师叔。
师母有时回来,她肚子已显怀了,听说年底会生。
重新教习师叔,但师叔有时候很奇怪,会说,不用他伺候,不用他做什么。
然而,师叔自己也什么都不做,他说不会做,要召唤水形人出来做事,许千阑觉得小题大做,说还是算了。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整天谁也喝不上一盏茶。
几天后,许千阑妥协:“师叔,我乐意伺候你,来,茶凉了,可以喝了。”
江暮却没像平日那般温和地笑,委委屈屈道:“可是我知道,你内心是不耐烦的。”
“没有。”他笑。
“你有你有。”
许千阑继续含笑:“真没有,我最喜欢伺候师叔啦。”
“哼。”眼前人并不信。
他颇为无奈:“那你要怎样?”
“你看你看,你这不就是不耐烦吗?”
许千阑:“……”
接连数日,许千阑对圣君的敬畏之情哗啦啦掉了一地。
秋高气爽,那浮桥之下的湖中,栽种的荷花变成了莲蓬,被采摘后,又慢慢地枯萎。
四季如常,仙门也是在人类生活的地方。
那湖中还剩一片荷叶,依旧青翠,一颗莲子滚落其中,荷叶缓缓地卷了起来。
清晨,天气不冷,江暮在浮桥上,向湖中俯身看去。
不一会儿,旁边来了人,许千阑还没走到,老远看他在浮桥上看什么东西,就走过来,也俯身看去。
岑潭兮和凌鲲鹏刚好路过,站到另一边,也俯身看去。
有路过的仙尊,很好奇,在旁边站着,同样俯身看去。
还有路过的弟子也很好奇。
桥上站不下了,那湖边四周都凑了不少人。
大家一起俯身看:师叔到底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