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莫跑求碰瓷(22)
☆、30
破庙里潮湿阴冷的一晚谁都没睡好,就连叶悔之这种万年不起早的人都在天刚见亮便起了身,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身边的火堆想是刚熄灭不久还微微有些热度。昨夜朦胧中叶悔之觉得昏黄的火光一直未熄,远处稻香似乎已经裹着被子抱膝睡着了,季沧海却坐在自己这边默默的用棍子挑着火堆让火苗烧旺一些,火光摇曳下满目淡定专注,似乎察觉叶悔之醒了,季沧海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低声说了句睡吧,声音温和低沉,叶悔之便又睡了过去,可总觉得安抚他的温暖手掌一直未离开。
叶悔之呆坐在原处想了半晌脑中记忆是做梦还是真事,季沧海恰好走过来,叶悔之抬头问话,“昨夜你一直守在那边吗?”
“你这边的火也要照看,”季沧海不解的看叶悔之,“怎么了?”
叶悔之摇摇头,“没什么。”果然是做梦了。
因为距离沙州城已经不远,季沧海一行草草收拾一下便准备离开,郁弘家里在沙州城内有一处不错的宅子,可以直接到他那里再好好休整。叶悔之叼着块干粮边吃边看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觉得柳龙骧给他安排的这个身份好,非常好,柳龙骧作为一个账房先生自然也不用做什么粗活,便同郁弘立在一边低声聊着什么。
看着众人准备离开,稻香有些踟蹰,最后还是抿着唇拽住了季沧海的衣袖,“陈大哥,你们有马车,能不能捎我一程?”
下了一整夜的雨,外面早已泥泞不堪,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走到沙州城确实艰难了些,季沧海转过身背对着稻香看向叶悔之,“少爷,咱们能不能带上这位姑娘一起进城?”季沧海声音听着恭谨,却是使了个眼色让叶悔之答应,毕竟举手之劳而已,她一个单身女子能帮衬还是帮衬一下为好。
这是人之常情,季沧海明白,叶悔之当然也明白,但是季沧海还使眼色就好像他多不明事理一样,心下不爽,脸上却笑得灿烂,叶悔之瞧着稻香点点头,“带,自然要带,本少爷最懂怜香惜玉了,稻香姑娘,一会安排你同我们的账房先生一辆车可好,他这个人文弱和善,你同他一处不用害怕。”
听到温柔和善这个评价,郁弘不由嘲弄的看向柳龙骧,被柳龙骧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稻香听了叶悔之的安排犹疑了一下,声音又弱了几分,“这位少爷,我跟着陈大哥行不行?”
“行,”叶悔之点头,有什么不行,那边都陈大哥了,这边连自己姓什么还不清楚呢,“你想跟多久就跟多久,都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启程。”
柳龙骧低声问郁弘,“我怎么觉得季九心情不好?”
不待郁弘答话,路过的许开低声说,“起床气,日日如此,都是将军惯的,换作我打他几顿,什么臭毛病都没了。”
郁弘高深莫测的一笑,“我看未必。”
季沧海表面上是叶悔之的护卫,自然同叶悔之坐一辆马车,现在又多了个季沧海跟屁虫一般的稻香,马车里比之前要挤了一些,但空间还是很大,考虑到稻香一个年轻姑娘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两个大男人也没了什么主仆之分坐在了一边。路上稻香给季沧海看了一下她亲戚家的地址,是张磨损的很破旧的寻常纸张,好在字迹还能辨认得出,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叶悔之又喊来郁弘商量了一下,柳龙骧同其余三辆车的人先去郁弘家的宅子,而郁弘带着他们先将稻香送到亲戚家。
稻香亲戚家的位置并不算难找,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也是带着小院子的房子,在沙州城内算得上中等人家。季沧海将稻香送到门口,等着稻香敲门进去,叶悔之也顺便跳下车松松筋骨。半旧的朱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微胖的大婶,疑惑的打量着站在自家门口的稻香和季沧海,“你们找谁?”
稻香有些发懵,举着破旧的地址怯怯的问,“请问这家主人是不是姓张?”
“张家?”大婶见稻香和季沧海皆是寻常打扮,眼底生出一丝厌烦,“早半年就搬走了,现在这是我家没事别乱叫门。”
眼见着房主要关门,稻香忍不住上前一步抵住大门,“婶子,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
“欠了一屁股债,鬼知道他们去哪了。”
稻香依旧不肯松手,语速急切起来,“那有没有一个年轻男人也来这里寻过亲,大概比我高一头的样子。”
“松手,没有。”
大婶用力去关大门,稻香一个年轻女子反倒没有她的气力大,眼看便要支撑不住,这时候季沧海只是伸手轻轻一抵,胖婶手中的门再没能合上分毫,季沧海言语十分客气,“大婶,这位姑娘千里寻亲十分不易,又同兄长走散了无依无靠,还望你好言相告,她哥哥有没有来寻过亲。”
胖婶不满,却也不太敢同季沧海耍横,忿忿的答,“我都说没有了,骗你们做什么!”
“那如果我哥哥来找,能不能请你帮忙转告他我落脚的地方?”
“凭什么?”胖婶又要用力关门,“松手,你们还想强闯民宅怎么着,再不松手我喊了!”
一只手掌横在了房主眼前,上面还静静摆着一锭银子,大婶顺着手看向银子主人,她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哪家公子生得这般好看,叶悔之扯着懒洋洋的笑,“大婶,劳您帮个忙,我这边先谢过了。”
大婶气势缓了下来,一把抓住叶悔之手里的银子,居然还换了张笑脸,“这点小忙,怎么好意思让公子这般破费。”
叶悔之笑吟吟的立在原地也不答话,莫名有些恼火,却越恼火脸上笑意越浓。
房主见叶悔之不再答话,又转向了一旁满面感激的稻香,语气也亲热的好像之前没有赶过人一样,“姑娘,快将你落脚的地方写个条子告诉我,待你哥哥来了我一定转告他。”
“我落脚的地方……”稻香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住的地方,茫然的抬头去看季沧海,“陈大哥,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住的便宜一些,我……”
“姑娘不嫌弃,不如先暂住在我们落脚的地方吧,独门独院绝对不会唐突委屈了姑娘,这沙州城便宜的落脚地多是贩夫走卒混迹之地,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安全。”不知何时下车的郁弘替季沧海答了话,稻香一路跟来知道他们并非坏人,感激的连眼眶都泛了红,直说一定记得几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郁弘将地址告诉给了房主,房主进屋去取纸笔,叶悔之把郁弘拽到一旁低声嘲讽,“我竟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大善人。”
郁弘留下稻香本就是想看叶悔之的态度,嘴上却冠冕堂皇,“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家,难道放着不管?”
“给些银两让她住上好的客栈难道不行?”
“哎呀,”郁弘恍然大悟状,“刚刚我怎么没想到。”
这时候房主已经拿了纸笔出来,郁弘主动过去写地址,徒留下叶悔之在原地咬牙切齿。
等打点好一切,叶悔之不肯再上马车,让郁弘给自己指了他家宅院的方向,说要散步过去,透透气顺便瞧一瞧沙州城的风土人情,郁弘见他这样也不阻拦,详细讲清了走法由着他去,倒是季沧海还没忘了自己装的是叶悔之的护卫,一副恭谨模样,说小的会跟着公子一路护卫。稻香听闻季沧海也要走路过去,想开口也跟着走,可又觉得陈大哥伺候的这位公子爷虽然脸上挂笑却十分不亲切,一时也不敢张口,只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郁弘倒是看出些名堂,笑着说稻香姑娘你还是上车同我先走吧,一路劳顿你还嫌不累么。稻香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季沧海欲言又止,季沧海朝她笑笑,“先跟着去吧,我们随后就到。”听了季沧海的话,稻香才信任的点点头上了郁弘的马车,倒是一旁的叶悔之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他还当季沧海这张面瘫脸对他笑上一笑十分难得,原来在外面对着年轻姑娘是随便笑的。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沙州城的街路上,一路上虽不及皇城热闹,倒也没有上报的民不聊生那般荒谬,叶悔之心里窝火,忍不住开口,“将军可真是爱民如子。”
季沧海没懂叶悔之这无头无脑的话,不明所以的侧头看他,叶悔之居然还摆出一副笑脸,“连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都照顾的无微不至,在下真是心生佩服。”
季沧海隐隐觉得叶悔之不是在真心夸赞,不由眉头微皱,并未答话。
叶悔之见季沧海不还口,笑容又深了些,“说起来将军尚未成亲,我看那稻香姑娘出身虽平常,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妙趣,不如将军将她收在身边做个妾吧,瞧她那样子也不像对将军没有情意的。”
季沧海扫了叶悔之一眼,“胡闹。”
“若将军无意,何以对她那般好?”
季沧海本不欲理叶悔之,走了几步却还是开了口解释,“我们为了百姓安乐,征战边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如今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什么做不得的。”
叶悔之未料到季沧海是这般想的,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有些莫名其妙,同时心中也微微有些触动,他家将军虽然面冷寡言,其实却有着一颗比许多人都温柔炙热的心。心里羞愧的叶悔之不言不语的同季沧海了许久,才闷闷答道,“将军说的是。”
季沧海虽不明白叶悔之到底在闹什么情绪,见他终于顺了毛,微微一笑不再计较,恰巧路边有人在叫卖萝卜糕,季沧海听龙骧卫里南边的人提过说这种小吃很是可口好吃,便让叶悔之等在一旁,自己去买了几块塞给叶悔之。刚蒸出来的萝卜糕还带着热气,叶悔之咬了一口,温热的萝卜糕融在嘴里,也融在了心里。笑嘻嘻的抬手递到季沧海嘴边,“将军要不要也尝尝?”
“成何体统。”季沧海说了一句,看到叶悔之巴望着的眼神,还是低头咬了一口。
☆、31
郁家的锦绣绸缎庄在皇城是数一数二的百年老店,虽然在沙州城只是个分号,也是独占鳌头的分号,平素只做达官显贵的生意,连附近城镇的贵人也要专门赶来这里选布料做几身衣服才够得上体面,又因郁家在皇城同许多官家颇有些关系,因此连本地的官府对锦绣绸缎庄也是颇多照顾从无为难,这次郁家少当家亲自来了沙州城,非但当地商会纷纷设宴款待,连被假柳龙骧他们查的焦头烂额的知府大人都送了礼物来。
叶悔之扮作跟着郁弘出来历练的皇城富商之子,这几天同郁弘一起赴了不少大小酒宴,查案是柳龙骧和季沧海的事,但没听说哪家公子出来厮混会带个账房先生的,于是只能让柳龙骧呆在宅子里单单带着季沧海出来。其实就算带个护卫刚开始众人也还不习惯,倒是郁弘帮忙解释了一下,说这位邓福来邓少爷实在是家资颇丰又是几代单传,人身安全的确是丝毫马虎不得,这护卫是他爹亲派的必须形影不离,连邓少爷亲自赶人他也不会听的。众人知道了这一层,每次设宴便不再管扮作护卫的季沧海,只当雅间里多立了一株盆景,同时对叶悔之的巴结之意也越发明显,毕竟是连郁少当家都颇卖面子的,在皇城势力定然十分了得。
夜半季沧海等人回府,柳龙骧正端正的坐在厅堂里读书,稻香瞧见几人回来立即端来了热茶,郁家的宅子里没有女眷所以没请丫鬟伺候,稻香来了之后倒是主动担了这些事来做,她胆小话少又手脚麻利,龙骧卫几人并宅子里的老奴对她印象都不错,也由着她想做什么便做一些。
郁弘接过稻香手中的茶,道了谢又嘱咐她早些休息,待到稻香退出去,柳龙骧才夸赞了一句,“她的茶泡的不错。”
本来翘着二郎腿嘚瑟的叶悔之闻言抓过手边的茶尝了一口,回说这有什么,小爷我泡的茶不比她差。郁弘笑吟吟的望向叶悔之,叶悔之也看向他,“你不信?”季沧海难得张口,“你同个姑娘家比泡茶做什么。”叶悔之想了想,居然好有道理的样子,他竟无言以对。
柳龙骧走到门口看了看,见许开站在门外,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守好,又将厅堂的门一一合上,叶悔之见这是要说正事的架势,也坐正了身子,同柳龙骧讲今日见闻,“这些商人天天就是奉承来奉承去,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