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祸水(65)
皇后下榻,连鞋子也不穿,三寸金莲的脚踩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寒冷从脚下蔓延到了全身。
“所以……本宫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男人,地位,权势……都得到了……”
……
……
多少年前,茶花园中一个美好的相遇,风流美丽的公子一不小心调戏了一个俊俏的帝王,导致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如同星盘上难以扯开的命运,惊扰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又是许多年以前,十里红妆,举国欢腾,惊扰了茶花园里面一院子的花,大雨之下,伶仃消瘦的白色身影站在雨中零落成泥,最终被人遗弃,而因为那一场大雨,一园子的茶花凋谢,纷扰,竟然整整二十年都不曾开得如同当初一样鲜艳……
人生本来如此,短短几十载,生命尘埃落尽,再美好的相遇,也抵不了万里江山,史册千秋……
风夜梦中千万轮回,一夜被惊醒,惊醒之后他提着灯,到了梨杉枬的屋子里看着梨杉枬,梨杉枬躺在床上安静的浅眠,风夜没有吵醒他,可是他此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那一场场的噩梦每天每夜都会做起来,可是做起来,又是那么令人难受,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可是进去之后,梨杉枬竟然没有被他吵醒,他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梨杉枬之前跟他在狩猎的时候同住一屋子,那个时候,梨杉枬是十分浅眠的,他偶尔稍稍一翻身,梨杉枬就会被他吵醒,可是此刻,梨杉枬不仅没醒,反而眉头蹙得更紧。
他摸了摸梨杉枬的额头,滚烫得连手心都能出汗,他真想这个时候打一个鸡蛋到梨杉枬的额头上,看看他能不能被自己给蒸熟。
“阿曈,阿曈……”
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桃烬,桃烬……”
桃烬也不见了,意味着这个淇水湖畔只剩下他跟梨杉枬两个人,仅仅只有两个人。
看着梨杉枬,风夜这次要找人骂街都没有人来骂了,真是他娘的烦躁,他一个出生富贵又喜于享乐的人,此刻面对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他确实是束手无策,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帮梨杉枬,他这个时候只能骂辛络绎了,金屋藏娇也不知道找个好地方,这么偏远,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他想烧了一点热水,给梨杉枬擦身体降温,因为他小的时候生病发热,他的娘亲也是一遍遍的给他擦身体捂着被子睡一觉才好的,然而现在最关键是他之前致力于享乐,别说烧热水,他连火都烧不了,这次可是把他难住了,自认为天下无所不会的风大人此刻连火都烧不着,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梨杉枬沉重喘息着,目光因为高热而有些涣散,看着风夜的样子,竟然失笑:“桃烬去找大夫了,风大人不用着急。”
风夜看到这个样子,竟然骂出声:“不是说不舒服要叫我吗?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尚好。”梨杉枬笑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风夜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他全身就如同火在烧,风夜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骂道:“你烧成这样也不吭声?为什么?”
“习惯了。”
风夜微微一怔,说不出是喜是怒,他之前很羡慕梨杉枬,如今,他那所有的羡慕都转化为心疼。
试问,如果他活在梨杉枬的那个地位,他恐怕早就要疯掉了,梨杉枬之所以成为大阙的夜明珠,都是被逼成这样的,因此,终生不得幸福,没有自由,就连那么一个小小的奢望也全部灰飞烟灭。
“你等着,我还是去烧点热水。”
风夜“咚咚”跑了出去,虽然在灶台烧火他不会,可是在野外放火,他还是会的,不一会儿,他脸都被黑炭给弄脏了,好不容易端着一盆水进来,他拿起梨杉枬的手,开始慢慢的擦。
擦着擦着,他怕梨杉枬不愿意让他擦身体,梨杉枬的衣衫全部汗湿了,如果任由着这样睡觉,病情很容易加重,于是解释道:“小不死的是我养大的,从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就是我给他洗澡的,你就把我当成你爹就没事了。老爹给儿子擦身体是天经地义的。”
梨杉枬的眉头蹙了蹙,继而又平复舒展,风夜这么一说,他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被风夜这么直接来的一句而刺激得红了脸,微微的动容,那种感动让他没办法拒绝,越是动容,越是如此,他整个人就越是冷淡,越是绮丽,他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隐藏在自己冷硬的外表之下。
风夜一遍遍的搽,换掉汗湿的衣服,一出汗就把冷汗给擦掉,梨杉枬捂着被子睡了一会儿,又出了一身冷汗,几番折腾,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梨杉枬披着衣衫坐了起来,淡淡的看着风夜,风夜此刻忙了大半夜,累得坐在床边,外面清凉如水,风夜看着梨杉枬坐了起来,他似乎对这个绝世少年有一点好奇:“你先撑着,等到大夫来了就没有事情了。”
梨杉枬沉默了,感激得想要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凉薄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上了,风夜只是给了他一点点的照顾,让他所有的冰冷土崩瓦解。
风夜冷笑着,“你以前生病没人照顾你吗?为什么你会这样……”这样的感激与感动……
“您是第二个。”
听到这句话,风夜沉默了,第一个一定是辛络绎,第二个就是他,他以为自己不幸,自己活得痛苦,其实这个世界上有比他还要活得煎熬的人。
梨杉枬又恢复了那种冷峻的面容,他没有直接去看风夜,没头没脑的对着夜空:“这月光之下,还是美好的事物多……”
风夜半点惊讶也没有,淡淡的看着梨杉枬,此刻他不是那个老顽童,竟然生出了一种伤春悲秋之感:“那是因为有你牵挂的东西。”
梨杉枬听后,表情越发的沉重了,看上去寂寞如同千年的寂湖,“是呀,正因为牵挂,所以才觉得很美好啊……”
风夜没好气的看着梨杉枬,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觉得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笑,看着他,竟然生出来一种凄凉的感觉:“看我就没有,我没有牵挂,所以很无所谓的活着,或许说,当年的那个风夜,早已经死了,被他引以为傲的爱杀死了。”
此刻窗外红光鼎盛,木板的门上蹿出一大串火光,风夜的下意识的走出屋子外面,推开窗子,外面红彤彤的一片,火光窜的太快了,一转眼,整个湖畔的小屋子都被火光给包围了。
这个时候,辛络绎酒至杯干,有个小宫女一不小心的走到他的面前,撞击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当你亲娘与爱人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哪一个?”
辛络绎笑了笑,谁她娘的出这种没水平的问题,他亲娘淑妃正在上面过寿呢?就算淑妃与杉枬同时掉进水里,他当然是喊人来救淑妃,然后慢慢的跟梨杉枬鸳鸯戏水呀……
只是笑了一会儿,笑容凝住了,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立刻拿起剑,扭头就走。
——风夜与梨杉枬……
第58章 累了
外面火光大盛,而在火光之中匍匐的人却因为这一场大火被烧得现了原形,原来风夜不会用灶台烧火,反而在野外烧火,他烧好了水,忘记灭掉了火,导致夜风将火点吹得到处都是,烧着了淇水湖边的那些芦苇,干草堆,将隐藏在暗处的人烧得没法躲避,隐藏在火堆里面的人不得不钻出来。
亮晃晃的剑,黯淡的夜,只是那淇水湖边放了的大火将所有的一切照的滕亮,火光噼里啪啦的朝着小屋子边延续着,大有将整个湖面烧着的燎燃之势,照的湖面宛若霞光璀璨。
风夜看了看梨杉枬,拿起披风系上,沿着淇水湖边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真没想到我放了一把大火能把那些刺客给烧出来,早知道我就不烧水了,太恐怖了。”
梨杉枬一只手搭在风夜的肩膀上,一只手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下意识的跟着风夜逃走,就连他手上最后的筹码桃烬也被他支开了。
“风大人,您走吧,这些刺客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偏偏选择在今晚……”
风夜没好气骂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我如果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今天晚上不被这些刺客杀了,明天也被小不死的给杀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不干,整个朝野上下都被你算计了一个遍,得罪的人那么多……”风夜仔细想了想:“好像我得罪的人也蛮多的……不过我觉得今晚的此刻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你来的,专门挑着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蓄谋已久!”
淇水湖边的路很多,不一会儿跑到一处丛林之中,丛林之中也许是白天游玩的人挺多,所以岔路非常多,眼看着刺客就要追上来了,遇上那群刺客,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与一个只知道享乐的人很有可能都命丧黄泉。
风夜欲哭无泪:“可怜我还没有娶老婆生孩子呢?”
面对着面前的四条岔路,风夜在其中的一条岔路上踩着许多脚印,想要引人耳目,然后再回到梨杉枬的身边,解开梨杉枬的披风,给梨杉枬换上自己的披风,笑道:“咱两这样下去,谁也逃不了,我去引开那群刺客,你顺着这条路直走。”
梨杉枬正要去拽住他的手,风夜递给梨杉枬砍下来的树枝与一把长剑:“我轻功不比桃烬差,你放心好了,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逃命了。”
梨杉枬还要说什么,风夜朝着左边的岔路跑了,梨杉枬撑着长剑用树枝探路只能朝着右边的岔路走去。
风夜跑了将近半个时辰,想大概离梨杉枬已经很远了,他一个人好周旋,他掏出来一个烟花弹,蓝色的烟花瞬间在天空之中炸开,这是夜客署专有的联络工具,蓝色代表着危险,这一信号弹响起来倒是把醉生梦死两姐妹从凳子上炸了起来,醉生嘴里还塞了一坨榴莲,看着信号弹,她也没有来得及继续在宴会上吃吃喝喝,跳似的飞了起来,惊扰了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嫔妃。
狗皇帝大喝一声:“你俩要造反呢?”
醉生立刻挡开上来拦着她的侍卫:“我老爹有危险了。”
狗皇帝冷哼一声:“你老爹经常把烟花弹当烟花放,这种事,他干过千百次了。”
梦死道:“皇帝伯伯,我老爹虽然老年痴呆,可是他从来没有放蓝色的烟花呀,蓝色烟花代表着危险……他现在真的很危险……”
皇帝一听,脸色一黑,立刻飞似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朝着烟花绽开的地方跑过去,醉生梦死立刻挡开侍卫朝着宫外飞去。
……
辛络绎骑着马看到蓝色的烟花,挥舞着的马鞭更加快了,走到巷子内看到桃烬在焦急的朝着城门的地方跑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杉枬呢?”
“回殿下,少主夜半突然高热,我出来找大夫。”
“大夫呢?”
“整个京都的大夫一夜之间全部失踪,别说大夫,就连草药也没有……”
“为什么不入宫找御医?”
“殿下,整个皇宫因为今晚的宴会而被封锁。”
辛络绎一杨马鞭,骏马飞驰,转眼已经在前方百丈:“杉枬出事了。”
……
梨杉枬在黑暗之中走着走着,因为高热,脑子里昏昏沉沉,脸上也出了一阵冷汗,身体传来一波波汹涌澎湃的痛。
凛冽的夜风之中,白衣人在山上跌跌撞撞的朝着前方走去,面前忽然一阵风吹草动,他虽然高热在身,可是敏锐度极其的好。
梨杉枬微微的挑眉,面前是一排排的人影带着明晃晃的刀,每个人都对他起了必杀的心,那些人看到梨杉枬也不由得一掷,“还有一个人呢?”
梨杉枬冷厉一笑,给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惊艳,所有的人都清楚眼前这个人看似冷柔,实则手段残忍:“我一个,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