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6)
白龙马?
想到这个名字,季怀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任茭白头上高高束起的发髻,默默地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这么帅一小伙子,以后万一秃了……季怀直拒绝想象那可怕的场景。
他又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忽地灵机一动,开口道:“就叫‘白兔’罢。”
“白兔?”任茭白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兴奋雀跃渐息,神情也透出些许欲言又止意味。
“对,白兔。”季怀直带着笑意点头,对自己取得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这匹马既然是通体雪白,那自然应当叫做“白兔”……
察觉到任茭白的表情有些奇怪,季怀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询道:“你不喜欢?”
任茭白极为艰难地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委婉道:“臣以为,这‘白兔’身姿矫健,实在是威风得紧……”所以,叫“白兔”是不是不大合适?
季怀直点头应和道:“确实威风。”却没有听出任茭白话中之意。他心满意足地抚了抚“白兔”的鬃毛,对任茭白笑道:“你可莫要堕了它的威名。”
任茭白:……
既然安王不在,季怀直也不打算进安王府,在门口和任茭白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安王带来的这两个人,都是爽直的性子,是以季怀直告辞之际,任茭白也没虚言挽留,颇干脆地行礼恭送他去了。
虽然马的名字不尽如人意,但得了好马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任茭白送走了季怀直后,在门口吹了半天的冷风,才稍稍冲凉了些自己有些发热的头脑。
旋即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陛下是不是说,要给王爷送东西来着?
他侧头看去,那匹名为“白兔”的白马也似有所感,看了他一眼,雪白的羽睫微动,透出几分无辜之感来。
任茭白脸色一下子变了数变,最后自暴自弃地伸手拍了拍马鬃,自语道:“反正你都是我的了。”
顿了顿,似又强调地补充道:“御口钦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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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季怀直倒不清楚任茭白那番纠结,离了安王府,他便一个人溜溜达达、不紧不慢地往宫城走去。
只是刚走出没多远,就有一名骑士越过他飞奔而去,走的竟是宫城的方向。速度太快,季怀直也没看清楚骑手的面容和身上铠甲的样式,只是隐约注意到他背后似乎背着三柄红色旗帜。
这么快速度……这人也不怕冲过了头,冲到皇城里头,让人给拿刀拦下。
季怀直无意识的感慨了一番,也未多放在心上,仍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思索着安王的去留——他自然是想把安王留在京城的。
虽说就藩是历代传统,但京城里这不是还有个明晃晃的、野心爆棚的例外么?例外这种东西,只要是开了先河,后来的就容易多了。季怀直觉得自己要是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把人留住的。
留住是能留住,现在的问题在于:安王到底愿不愿意留下来。
季怀直就这个问题问过安王,对方也是一丝犹豫都无地点头应下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那之后他再去安王府,安王待他又恢复到了开始时的毕恭毕敬,虽然安王对他一直挺恭敬的吧,但是到底还是不一样……
说得具体点,大约就是安王先前对他,还带着些看自家子侄的亲近。可那次之后,两人之间,就充满了君臣之间的距离感。
季怀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永远别指望从其他人嘴里听见真话。
作者有话要说: 季怀直:有话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嘛!干什么搞冷暴力…… /委屈脸.jpg
☆、战报
季怀直一面踱着步子往宫里头走,一面思索着到底要如何安置安王。
他也不是非得把安王留在京里头,虽然现在朝堂上折腾得要命,但也顶多是让他时不时地憋屈一番,人身安全的话,他自觉目前还是有点保障的。
以季怀直那比较粗浅的政治斗争经验来看,只要安王一日尚在,栎王就不敢动他,毕竟只要他一出事,最有可能登位的就是这位兵权在握、血脉正统的安王了。
再说,比起那群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执掌兵权的武将才最是应该抓在手里的,毕竟“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朝堂上的那群人有权有钱,可是再惜命不过了……要是宫里头发生点变故,他们投降肯定是个儿顶个儿的快。但是要他们主动造反,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谁愿意干这事儿啊?
所以,算来算去,竟然是让安王回蓟州才是个好选择?
季怀直拧了拧眉,眼中带上了些许忧虑。
大魏和赤狄间的斗争从开朝来就没断过,蓟州作为九大边境重镇之一,和赤狄的交锋更是屡有发生。战场上可没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一刀扎过来,就是亲王也没多条命的道理……
季怀直正想着大魏和赤狄这些年的烂账,面色忽地一变,在原地顿了一瞬后,再举步之时,脚步却比先前快了一倍有余,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赶回兴德殿的。
——他想起来了,方才飞奔过去的骑手身后的三面红色旗帜,意为六百里加急。能够得上这种资格的公文只有两种:边关急报和聚众造反。
不管哪一种,都足够让人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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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火急!二月十四日,赤狄率军七万南下,平谷城于昨日(十九日)已破,守将袁齐战死,游击秦褚伤重,将士战亡六千余、被俘千余。赤狄已向白涧方向奔袭……”
季怀直看着手中的急报,面色沉沉。
提到安王,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他这些年来赫赫战功。季怀直为了打好和安王的关系,对大魏这几年的战役也都略了解了几番,在这方面也不复先前的一无所知。
按照以往的惯例,赤狄这么大规模的调军,大魏先前不会一点风声也没收到。可事实却是,他手中的这份急报,是他这些日子来收到的第一封战报……
“陛下,可要宣召朝臣?”下方传来李福小心翼翼的问话。
季怀直这才回神,看了李福一眼,点头道:“宣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知会安皇叔一声,让他也过来。”
平谷和白涧都是蓟州所属,也就是安王封地,他对那里应当比朝中的大臣要更了解些。
看着李福领了命,躬身退了出去,季怀直的眼神又重新落回那份战报之上,神情渐渐地由沉重转为无奈。
——就算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他却连从何查起都不知道……毕竟朝堂的那些人,他信不过的占大多数。
至于说用宫人和皇城侍卫?季怀直倒还真的考虑过,毕竟看忠诚值的话,这些人可要比那些朝臣可靠得多。可是想到前世那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和“东厂”,季怀直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以后历史课本这么描述他——
绍德X年X月,魏X宗为了镇压政治上的反对势力,设立“东厂”,履行监察百官之责。东厂成立初期,客观上促进了魏朝吏治的改善,并且极大地加强了中央集权,但也产生了极恶劣的历史影响:1)……2)……3)……
虽然他不指望“流芳百世”,但“遗臭万年”还是免了吧,“默默无闻”还是挺好的,他一点都不想给以后的学生增加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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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季怀直面色铁青地坐在大殿上首,不住地吸气呼气,放在腿上了手不断地握拳又放松,平静了好半天,总算克制住了把案上的奏折,甩到那群人脸上的冲动。
什么叫“陛下登基不足一年,朝中琐事甚多,陛下当以朝局为重”、“赤狄所为不过财帛而已,国土无虞,陛下不必过于忧虑”、“陛下莫若给他们些许赏赐,赤狄得了赏赐,自然不会在边境多加纠缠”……
季怀直简直快被他们气笑了——
朝局为重?!边疆急报的时候,你跟我说朝局为重!要真的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你想重都重不起来了!
国土无虞?!你特么没看见战报上说的“平谷已破”?!
还有那什么“赏赐”?!季怀直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说的是称臣纳贡呢。他当即脸色就黑了,这说法还真是有够清新脱俗的!!!
季怀直简直就是看不懂了,按说这些年来,大魏和赤狄之间屡有争端,虽是大魏居于守势,但也没有吃多少亏啊?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这么消极避战?!
他青着一张脸,好不容易压下了跟这一群一把年纪的老大爷们动手的冲动,看了一边侍立的李福一眼。
李福心领神会,当即掐着嗓子,拉长了声音,尖声道:“退朝——”
虽说是退朝,但是季怀直到底还是没把人都赶回去,反倒是留下了几个人——兵部的尚书、户部的左右侍郎、几位军权在握的将军,当然还有安王。他留下的这些人,除了安王一直未发一言,其他人都是主战派,意思可谓是十分明显了。
他就这么带着这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到了一旁的偏殿,上来就直奔主题道:“众卿以为,这一仗该怎么打?”
连是否要开战都没有问,上来就问了要怎么打?
偏殿中静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有人上前道:“回禀陛下,以臣愚见,赤狄此来不过七万余人。而我大魏兵力充足,单蓟州守军便有八万余人,再调集周边延庆、宣府、怀安等地守军。三十万大军形成合围之势,赤狄不足为虑。”
三十万对七万,大概四个打一个的比例,怎么样也不至于输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样子。季怀直刚想点头,就瞥见一旁安王满面凝重之态,在环顾四周,这里大半的人都隐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季怀直立即明白过来,这个主意大概不怎么靠谱,以少胜多的战役,历史上比比皆是,打仗人数虽然重要,但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他一时有些头疼,他对这个时代的战争真的就是一知半解,怎么才能打胜仗,这实在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以内……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扫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王时,突然意识到,他又不是非得自己明白怎么打仗,这么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办。
他定了定神,对着安王道:“皇叔多年镇守蓟州,想必对当地的情况是十分熟悉。皇叔以为,刘侍郎的这个法子可行么?”
安王也未看刘侍郎一眼,径直上前一步,俯身施了一礼,沉声道:“臣以为此法不妥……”
他正要细数不妥之处,却被季怀直出言截断,“那依皇叔之见,该如何是好?”
安王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片刻之后,他又重新开口道:“回陛下,赤狄大军向来以骑兵为主,极擅奔袭,然军纪松散,一旦锐气被挫,便再难以成事。依臣之见,若是于北登设伏……”
安王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再殿内回响,纵使季怀直不通军事,也听得出来,安王的这一番话条理清晰、根据分明,要比方才户部侍郎刘同的简单的一句“合围”要靠谱的多,至于可行性——
季怀直可以很严肃地说:他一点也不知道。
毕竟,他在去年秋天之前,可是连大魏的疆界都闹不明白。他觉着自己在半年之内,在熟悉朝堂运行机制的同时,能够抽空把大魏的各个州府县镇的名字,给认全了、记下来,已经够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