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37)
没·名·没·分……
杨文通抓住这四个字,狠狠地磨牙——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他脚步顿住,转头冲杨显兴皮笑肉不笑道:“前儿我听说你武艺又精进了?”一面说着,一面提溜起这小子的脖领子,就要往演武场走,“来,我试试你的。”
杨显兴被提得双脚离地,愣了一刻,旋即就活鱼似的挣扎起来:他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要挨揍了?!
☆、完结
杨文通最后还是没能入宫,收拾了满嘴瞎话的儿子之后,他被罢官的消息也早被有心人传开了。
一时间,上门之人无数。看热闹的、安慰人的、还有撺掇他造反的……
杨文通呵呵一笑,也不管那人是不是开玩笑,当场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等将这些人都打发了,也已是深夜。杨文通抬头瞅了瞅高悬的明月,最后还是将入宫一事给推到了明日。
虽然前一日折腾到挺晚,但第二日杨文通起身之时,天色尚未全亮,他迷迷瞪瞪地整衣梳洗毕,正待出门,忽又想起,以后再也不必去那磨人的早朝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娘,一面往里走,一面将身上的衣裳扯了个七零八落,重又钻回了被窝里头。
虽是难得的懒觉,杨文通睡得却并不舒服,似乎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但醒后却全然不记得了,只余下了些许烦躁并愤怒的情绪。
他皱眉盯着床顶发了会儿怔,才慢腾腾地起身梳洗,然后便上马往皇宫去。
至于昨儿杨显兴说的“入宫不易”等语——笑话,宫里头那些人,哪个敢拦他爷爷我?
从国公府往皇宫的路,杨文通走过无数回,早就对周遭的环境熟得不能再熟了。
转过一个拐角,只见前头围了一圈儿的人,虽然没把路完全挡住,但显然不容他纵马冲过去了。
他拽了把缰绳、将马勒停,脸上倒也没生出多少意外来:这儿是官府张贴公文的地方,朝中每每有什么新政令,都会在这公示一番,是以隔三差五都有这么一堵,杨文通早就习惯了。
他方欲调转马头绕路,前方的谈论声却传了过来——
“禅位”、“新帝”、“太上皇”……
隐隐约约地听了这么几个词,杨文通不由脑子一空——
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人群的中间,那匹马被撇在路边,马缰就那么搭在那,它的主人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去照管它了。
杨文通强硬地拨开挡路的人群,那些被他推开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杨文通也不搭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墙。
公文两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士卒,看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人,俱是脸色一黑,臭着脸去拦。不过,待看清出来的是何人之后,却是表情一滞,立刻改拦为搀,脸上也都满是恭敬。
杨文通虽然在朝堂上口碑不好,可若论军中的影响力,整个大魏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杨……”这两人刚想开口问好,便在称呼上犯了难,杨文通被罢官虽只有短短一日,但这消息的震撼度仅次于他们守着的这则布告,是以朝野上下早就传了个遍。
这两个士卒虽都是那类替他不平之人,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公然抗旨,只得含糊道:“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文通此刻却没什么搭理人的心思,皱眉往那两个士卒身上扫了一眼,那两人不觉就浑身一颤,连忙松手后退数步、站立端正,杨文通便有将视线转到了面前这则公文之上——
【穹苍眷佑,予幸承祖业,御政多年,虽无大过,亦无造福天下之大功,实愧于先祖之期许。
镇国公主幼慧敏,且听政多年,朝中诸臣无不称赞者……
……
……特此传位镇国公主。】
这都什么玩意?!
杨文通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只觉得这上面简直是浑话连篇,他青着脸上前,只听“嘶啦”一声,那张盖着官印的纸被他撕成了两半,一半被他攥在手中,另一半要贴不贴得在墙上飘摇。
守卫的士卒几乎惊得忘了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杨文通抬手将那一半也扯下来,转身就往外走,周遭围观百姓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得够呛,哪里敢挡他的路,瞬间让开了一条笔直的大道来。
杨文通翻身上马,一阵烟尘弥漫之后,人已经远远的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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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将军,您不能强闯啊!”季怀直远远的就听见李福的声音,本就尖细的嗓音,因为语气中的惶急越发扎耳。
季怀直暗暗叹了口气,扬声道:“叫他进来罢。”话音方一落下,只听“咣当”一声,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季怀直眼角一抽,不待反应,就见杨文通大步走上前来,季怀直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的脚边,这脚步重得……得亏承明殿的地砖结实,要不都得给他踏裂了。
正想着,杨文通已经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地往桌上一拍,“这是什么?!”
——这么大火气?
季怀直盯着桌上这两张破破烂烂的纸,辨认了一瞬,抬头笑道:“怎么,只许你不干这个大将军,还不许我不做这个皇帝了?”
这轻轻巧巧、尾音还略带上扬的一句话,却将杨文通噎得一梗。
他深吸了口气,好歹压住汹涌而来的火气,但是一开口,仍是硬邦邦的语气,“你我如何能一样?”
季怀直仍旧笑眯眯道:“尧华也该长大了。”
【……显兴也到了该接班的年纪……】
想到自己昨日说的这句话,杨文通脸色更黑——季怀直这是存心拿这些话恶心他吧?
“你!你……”杨文通指着他“你”了半日,最后还是颓然坐下,罕有的一副认输的语气,“我答应你让那小丫头做太子,你别闹了成不成?”
“可不是太子,是新帝。”季怀直轻轻地摇了摇头,笑解释道。
闻言,杨文通神色复又冷了下来,牙关紧咬,面部线条越发地凌厉,“你够了!”
这暴怒的态度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季怀直,只见他温和地笑了笑,摇头道:“朝令夕改,况且是这种旨意……你是多想让我做个亡国之君啊?”
“谁敢!?”杨文通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但随即就对上季怀直满脸无奈地表情——那态度,简直像是在苦恼他的无理取闹一般。
——皇帝说不干就不干了!到底是谁更无理取闹!?
想着,杨文通不由气急。
季怀直见他仍是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不由叹了口气,问道:“‘太上皇’和‘皇帝’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还用问吗?区别大了去了!
只是,不待他开口,季怀直就冷哼了一句,“我是不用看折子了,还是不用住皇宫了?”
季尧华虽接触政事多年,但现今仓促继承帝位,朝中诸事显然还要季怀直照看的,杨文通噎了半天,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反驳之语,只得恨恨道:“……你别想蒙混过去!”
季怀直忽又想起什么一般,笑道:“这早朝倒是不用日日都去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杨文通被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够呛,脱口而出威胁道:“你就不怕我举兵造反!?”
这话说完,他脸上肉眼可见的生出些悔意来。
——这虽是气话,但也确是可行的。也正因为可行,才不是能够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大皇子年岁日长,朝中渐分两派:一是以陈昌嗣为首的、镇国公主的支持者;而另一派,则是认定了以尚未满六岁的大皇子,而他教导大皇子的武艺数年,无需表态,便已经站在这一方。
他若真的以大皇子为由,举起反旗,朝中虽不是应者如云,但愿意支持他的也绝不在少数……
这也是他前日为何要季怀直表态的原因,若真以那般趋势发展下去,二人反目……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季怀直看着杨文通脸上的那再明显不过的悔意,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好笑来:撂完狠话才后悔,你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吗?
他直对杨文通再信任不过了,所谓“举兵造反”,决然不会是杨文通能做出的事情来。故而,此刻也只是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再者圣旨已下、公文已发,现今如何说都是后话了,就算季怀直想要收回成命,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
三年后。
一辆暗青色的马车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缓缓驶出京城,这马车虽用料不凡,但在京城这个地界却显得不大起眼了。
它的驶出并未引起丝毫波澜,可在京城中心的皇宫之中,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却正远远地眺望着城门的方向。
——季尧华,大魏开朝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此刻,她的脸上褪去了往日那不输男儿的刚强,终于流露出些不过桃李之年的女孩的脆弱:若是她再能干一点,父皇是不是就不必离开京城了?
“陛下,该回了。”身后,大宫女低声道。
季尧华快速眨了眨眼睛,抑住了眼中将要涌出的晶莹:父皇……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接下来的部分可以当番外*****
城郊外,一人斜倚在官道路边的树干上,脸上虽无甚凶恶的表情,但却让往来的行人的心都被提起。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生生的营造出了群匪劫道的架势。
他眼神在往来的马车上逡巡,却一直都无甚动作,这让后来者多少放下些心来。
不过,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这人的表情也渐生不耐,被栓在一旁的骏马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心意,打了个响鼻、不安地走来走去。
倏地,他的神情一缓,极快地解了马缰、翻身上马,转眼的功夫,人已到了路中间,生生地逼停了一辆马车。
远近的路人不由心中一紧,在莫管闲事和上前帮忙间斟酌了一番。大部分人都抱着莫要惹祸上身的态度,折身返回,避开了眼前这场冲突;但也仍有人倚仗护卫之众,没有惧怕的意思,继续前行。
不过,等他们再近一些,便得知自己实在是多虑了——
马上这人显然是同赶车的人极熟识的。
这马上的人自然是杨文通,而马车上坐的便是准备离京的季怀直等人了。
马车骤停的动静显然惊动了车内的季怀直,他掀了帘子探出身去,瞧见挡在路中的杨文通,竟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转头去看坐在车内的念儿,那孩子有些心虚的别过眼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通风报信“小叛徒”!
杨文通未等季怀直开口,便抢先一步道:“就凭你们几个这小身板,出门在外连个侍卫也没,谁能放心得下?宫里那位能吗?”
这一开口,就把锅往季尧华身上扣……
季怀直轻啧一声,懒得搭理他,吩咐了张恕继续赶车,然后便转身坐回了车内。
杨文通咧嘴笑了笑,知道季怀直是同意让他跟着了。忙牵马让开了路,就那么跟在了马车的一侧。
——世事变迁,不变的是我依旧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