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预言(61)
梁泉的语气平和,缓缓道来,让方和也笑了,“好了,这也没什么。小师弟怎么样了?”
说到顾小道士,梁泉面色稍显温和,“他交了个好友,过得倒也舒适。”
方和道,“他胆儿小,以前师傅让他跟着他修行,小师弟怂得不敢出门,后来还是师傅亲自去了,他才出来的。没想到……都长大了。”
他有些感慨。
沉静白在梁泉面前一直是个沉稳年长的性格,虽梁泉和他并不亲近,但是因为老道的关系,也颇为尊重沉静白。
梁泉因为自身的能力,当初在见到沉静白的时候,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如果当真是沉静白的话,他又是怎么避开梁泉的注意?
“梁师弟?”方和看着梁泉出神,轻声唤了两句。
梁泉回过神来,对着方和说道,“沉观主不在,我也不好在这里多留。待日后真正回来了,再来和师兄叙旧。”
方和虽是不舍,但是梁泉这么说,他也没有强留,便把梁泉给送走了。
梁泉没有直接离开长安城,而是漫步来到皇宫外,把藏在他衣兜里面的小纸人给抱出来,“帮我送封信,好吗?”
小纸人乖乖点头。
这皇城内的龙气比之前更甚,更隐隐有成形的模样,梁泉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小纸人倏然溜入皇城外,然后顶着一封信啪嗒啪嗒开始爬墙。
嗖嗖爬过城墙,又一溜烟儿地小跑过屋檐,一座座精致的宫殿在小纸人面前展露,它最想找到的地方还是没有发现。
小纸人踮了踮脚,它这个小身影就算是这么做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它好似真的因为这样而看到了什么,弯弯小脑袋就直接滑下去了。
不远处的屋檐上,小木人平躺着晒太阳,整个嫩绿色的小身子都晒得暖暖,舒服极了。
它又啪叽翻了个身,然后猛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方向,就看着一小块白色顶着一大块白色飘来,然后轻飘飘地压在它身上。
小纸人:开心。
小木人:开心。
开心的小木人拿着信回来的时候,隋帝杨广大步流星地入了宫殿,身后跟着的侍从刚想跨进去,就被冷冷的一声“关门”给吓得缩回了脚。
隋帝的确心气不顺,吐谷浑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结果真的反杀回来了,若不是他之前连续两次加派人手,早就被他们切断了运粮的通道。
他狠狠皱眉,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主和,当真愚蠢至极!
要有谁敢抄了他家后还反过来求和,杨广反手肯定送他几十刀,也不知这些人打哪儿来的脑子。
大业三年,杨广就尝试着不通过门荫而是通过十科选举举人,并通过策论等考试选拔进士。但起初的效果并不是非常明显,且朝廷反对者众。
杨广当然知道他们反对的缘由,此举便是打破了豪门世家的封锁,让寒门子弟也能有向上的机会。坑就这么多个,本来就不够分,还要再往外掏出去,他们自然是不满。
杨广背着手在殿内踱步,眼眸幽深,这坑是他挖的,要谁来填,也只有他有资格说这般话,其余的人……凶戾乍现,反对之所以有用,是上位者无能。
杨广微眯着眼,若他是错的,自有后来者告知。可他不以为会是如此,豪门世家腐朽至极,这些林立的士族秉持着自身傲气,和皇权有着天然的隔阂。
他可不愿再看到兴起的世家了。
小木人嘿咻嘿咻从窗户爬进来,可没注意到杨广在想些什么,起跳,飞一般地扑过到杨广身边。杨广伸手握住了飞来的小木人,身上气息微凝。
“怎么了?”
小木人高高地举着白色的信封,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杨广接过小木人手里的东西,上面熟悉的字迹让他恍惚了片刻,那是梁泉的字迹。
这小道长何时到长安来了?
他的视线默默地落在了小木人身上,小木人晃着小脑袋跑开了。
杨广一顿,打算看完信里的内容后再来收拾它。
等杨广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梁泉早就离开长安城往别处去,但他并没有回到弘农,而是慢悠悠地朝着纯阳观而去。
纯阳观就在距离长安不远处的太兴山上,以梁泉的脚程,不快不慢,到下午也该到山脚下。
这太兴山因为纯阳观在这,也常年信奉真武大帝,从上到下都蕴含着一丝正气。梁泉曾经过这里,但是后来因为纯阳观座下大弟子上门踢馆的事情,而对纯阳观没什么太大的关注。
梁泉莫名觉得该来走这一趟,便顺心而为,临时改变了注意。
或许是因为山上有道观的原因,太兴山的路并不难走,山路漫漫,一步步踏上去,周遭环境静谧,鸟雀声起,婉转清脆,交辉相应的暖光散落在地面,一脚踩过去,一道影子落下。
纯阳观并没有落在山顶,反而是在山腰上,梁泉远远地就看到道观的山门。
拾级而上,梁泉漫步到山门前,“吱呀”一声,大门忽而洞开。
临近暮色,昏暗的门内看不清楚,但是显然没有半点人声。
梁泉偏了偏头,仔细聆听了片刻,跨步走入了门内。
通往前殿的小径上布满了落叶,蜘蛛网挂在树丫上,梁泉的脚步声惊起不少鸟儿。在梁泉离开前,方和还曾经说过他前些日子刚来过纯阳观……
梁泉平静地扫了一圈,莫说是人迹,这里怕是至少有半年没有人了。
“咔嚓——”树枝踩碎的动静,梁泉猛地回头看去,只听到惊慌跑远的声音。空寂的空间内,这脚步声的回响异常清晰。
有人?
梁泉蹙眉,弹指间,一柄小剑猛地飞去!
第50章 谎言
小剑作为一把非常傲娇的小剑,自然有着它独特的性格。
如果是救人的话,它非常喜欢割破人的衣裳,咳,不是,它非常喜欢戳过衣服继而钉在一处。若是伤人的话,它更是把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
待梁泉到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衣裳褴褛的枯瘦少年被小剑钉在了树上,这里古木丛生,高大粗壮的树干高耸,枯瘦少年双脚离地,面色惊恐,捂着脸咿咿呀呀地乱叫。
梁泉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枯瘦少年,他看起来很惊慌,实际上小剑并没有伤害它,只是按着老习惯盯住他不让他逃跑而已。
梁泉温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枯瘦少年似乎没听到梁泉的话,依旧捂着脸大声叫喊,看起来似乎遭受了什么伤害般。梁泉一挥手,小剑自动从树上离体,而枯瘦的少年坠落下来,被梁泉接住。
依靠在温暖的人体,枯瘦少年甚至没感觉到这个人是谁就立刻昏厥过去,梁泉无奈,只得搬起他回到前殿,这才发现前殿本该供奉的三清都不见了。
梁泉把少年安置好,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不可能是突然发生的。
这是一场早就安排好了的离开。
“原来如此……”原本在三元观的时候,梁泉发觉观内的师兄弟离开了一些,他问过方和,方和说是出去历练了。
可三元观的规矩,十五岁出去历练后回来,就需要在观内再磨炼,不到沉静白松口不能出去。这道观内不可能突然间有那么多人同时历练,或许其中和纯阳观的撤离有些许关系。
如果一开始梁泉还不太确定沉静白是否那些人口中的观主,可眼下却是非常清楚了。
梁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昏迷的少年,那么这个人孤身在此,又是什么身份?
梁泉因着这个少年在,并没有立刻离开纯阳观,出去寻柴火的时候,梁泉把整个纯阳观也绕了一圈,发现这里面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他抱着柴火回来了,那个少年已经清醒了,正躲在最深处的角落里警惕地看着梁泉。
梁泉并没有贸然靠近他,而是在前殿开始生火。
钻木起火是人类最早学会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件最为考验毅力的事情,有些时候许是两个时辰都不定能把那些枯枝叶钻出火苗来。
枯瘦少年看着梁泉的动作,嘲笑道,“无用功罢了。”他开口说话的动作凝滞,仿佛撕扯着喉口才能说出话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梁泉没有抬头,席地而坐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来回旋转着削尖的木棍,没过多久,火苗开始舔舐着枯枝烂叶,那些轻飘的叶子最先被火焰所吞噬,继而燃烧起来,开始顺着枯枝攀绕而上,绽放出耀眼的火光。
梁泉有时候就像是老天的亲儿子,这些小细节上他从来不曾有过挫折。
枯瘦少年漆黑的眼眸中跳动着火光,看着梁泉平静的模样忽而说道,“你是梁泉?”
梁泉颔首。
一个普通的少年又怎么会知道梁泉的名字。
他忽而笑道,“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就是个普通的人。”
梁泉没有回应,而是用一根木棍捅了捅火堆,免得让刚刚燃烧起来的篝火立刻熄灭。少年见梁泉没有回答,脸色有些难看,微微动了动,“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一个连伪装都出问题的人,贫道并没有回答的必要。”梁泉确保这篝火不会熄灭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大馒头。
要是顾小道士眼下在这里,想来是要哭天抢地的,梁师兄究竟是得有多喜欢吃馒头!!
梁泉的话让枯瘦少年脸色大变,脸色阴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梁泉遥遥指了指对面的门,“你走吧。”
他神情倔强地说道,“你不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就不走。”
梁泉不说话了,安静啃完了馒头后,靠在身后的立柱闭目养神。
少年气愤地往前迈了几步,却在即将靠近梁泉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背后发凉,谨慎地看了好几个地方,一转身发现正默默对着他背后的小剑。
少年:“……”
直到深夜,梁泉睁开眼眸,眼光看了眼角落里缩着的少年,他的位置比起之前更为靠前了些,火堆的温暖无意中也在吸引着他。
梁泉从怀中取出一尊小石像,这个带着喜悦的神情,但是平日里的喜悦能带给别人同样的享受,而这个小石像却是非常诡谲,无论是那个笑容还是整体的形象,盯久了看越发的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他摩挲着它眉眼的刻痕,总觉得这个小石像的模样有些熟悉。
这种熟悉感可不是什么好事。
半夜时分,少年曾惊醒了一次,却只看见那年轻道人袖手而立,站在庭院中抬头看月。
夜色如水,微凉如洗,梁泉的背影清隽瘦削,少年只觉得莫名的感伤,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埋首在膝盖上,一时间情绪变幻,想着梁泉的为人,又想起了来前的命令,他早被告诫在梁泉面前难以掩饰,但如此轻而易举被发现,他还是有些奇怪。
迷迷糊糊中想了许多,少年闭着眼睛又睡着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梁泉熄灭了火堆,起身步出殿门。
少年似乎有所感,猛地惊醒,一睁眼就看着梁泉离开的背影,倏地大喊了一声,“他让我告诉你,天生万物,轮回不朽,你不可能逃脱的!”
梁泉没有回头,踏着初露暖阳而去。
少年独自站在殿中,低头看着地面的火堆,视线忽而落在他的手上,那细嫩的手指虽然染上了灰尘,显得干枯,但是那触感依旧让人深知这不是一双孤苦无依的少年的手。
他轻巧地撕下了脸上的一层皮,他不是他,而是她。
“观主说得不错,他果真是个奇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