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07)
“那你跟圣子大人是怎么认识的?”阿留问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怎么认识?”赵长赢回想起那个傍晚,血水浸透了少年的衣衫,瘦弱的少年靠在他背上,好像将全部的命运都押在了他的肩膀。
“没,我跟他怎么会认识?萍水相逢罢了。”赵长赢垂下眼,“那阿留呢?阿留的家在泽林哪里?”
阿留的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抑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在往生教里是活不了多久的,阿留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我嘛,就是玉泽山脚下,往东边走十里路,能看见一个凉亭,那就是我们村啦。”阿留道,“就叫凉亭村。”
“下次有机会……”
“阿留?”走上大路以后,走动的人就多了起来。此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汉子朝阿留憨憨笑道,“刚想说把这箱货搬完过去找你呢。”
阿留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佯怒地啐了他一口,骂道,“找我?你这泼皮无赖,谁要你来找我!”
那汉子仍旧好脾气地笑着,他将手上的木箱放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串璎珞,“这个……这个是我自己打的,我粗手粗脚的,你莫嫌弃。”
“算你有些心思。”阿留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欢欢喜喜地将那串璎珞接了过来,笑靥如花地道,“我那煮了些汤,你待会过来喝吧。”
“好,好!”汉子乐呵呵地不住点头,这时才看见在旁边装木头的赵长赢,问道,“这位小哥是?”
“他是新来的,我带他去搬货。”阿留道,“那我先走了,待会见。”
“好,一……一会见!”
“前面就到地方了,你从管事那里领了工牌,搬多少货会记在工牌上,按日支取工钱。”阿留瞪了赵长赢一眼,“你笑什么!”
赵长赢忙正色,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我哪有笑。”
“哼。”阿留懒得跟他计较,她走过去跟管事叽叽咕咕说了会话,将工牌放在赵长赢手里,“行了,就是这样,我现在要回去了,明天见。”
“阿留。”赵长赢将工牌握紧,阿留一愣,他神色庄重地说道,“谢谢你。”
“谢……谢我做什么。”阿留不好意思地拨弄着手上的镯子,“你……你忙吧,我走了!”
“喏,那些都是要搬过去的箱子,上面写了地址。”管事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赵长赢一眼,怀疑道,“这些箱子可重得很,你要是搬不动别硬来。”
“搬不动?”赵长赢轻嗤了一声,他信步走到一个箱子面前,稍稍蹲下,轻松便将那箱子搬起,朝旁边目瞪口呆的管事扬了扬下巴,“轻得很。”
午后的太阳更为炽烈,赵长赢搬了一趟又一趟,起初还强忍着没好意思脱衣服,到后来实在是忍耐不住了,见其他人也都袒胸露乳的,便也入乡随俗,将上衣脱了,捆在腰上。
赵长赢自小练武,此时脱了衣服,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身,那厚薄匀称的肌肉随着他搬运的动作起伏着,就像是如聚的山峦连绵不绝,又像是如怒的波涛跌宕盘桓。阳光打在他敷了一层薄汗的脊背上,反射出金色,远远望去,像是披了一件缀满珠玉的锦衣。他额头上不断有汗珠顺着额角淌下,赵长赢双手捧着箱子,有时便腾不出手来擦,汗渗进眼睛里,赵长赢被刺激得眯起双眼,只睁开一条缝勉强看清面前的路。
“圣子大人。”闫山道,“分坛的人有事求见。”
容与收回目光,此时赵长赢终于搬完了屋里的大部分箱子,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也拿脱下的衣服擦着头脸和脖子上的汗,他生得偏俊秀,这番动作便让他多了些粗犷之气,容与忍不住漏出一声轻笑。
“行,我知道了。”容与道。
就这样搬了几日箱子,晚上赵明修来找他时,赵长赢正趁着夜色洗澡。
他熟练地拿水瓢从自己挑来的水桶里舀了一瓢冷水,顺着肩背浇下去,白日里的疲惫便仿佛随着这流水一道被冲走了。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揉了揉酸痛的肌肉,接着又冲洗了一番,刚穿上衣服,出门便见赵明修已经坐在桌边等了他好久了。
“你最近怎么还去搬箱子去了?”赵明修皱眉,“天天也见不到人影,不是说好了再去探探路么?”
赵长赢不愿多说他和容与之间的事,随便打了个马虎眼,道,“没什么,这两天有点累,后天吧,后天去。”
赵明修显然看出了什么,但也不愿戳破,“无论如何,你的身体最重要。”
他看着赵长赢眼下的青黑,双手磨破了皮又结痂,吃不好饭兼又体力劳动过大,几日来已经让赵长赢瘦了许多。
“晚饭吃了吗?”赵明修问道。
赵长赢晚上一直在搬货,回来已经很晚了,累得只有仅剩的一点力气冲个澡,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还去摘菜做饭,见赵明修这样问,赵长赢忍着饥饿,嘴硬道。
“吃了。”
“吃的什么?”赵明修问。
还没等赵长赢回答,他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直接将他打算说的“猪腿饭”给一拳打回了嘴里。
“怎么不跟我说?”赵明修恨铁不成钢,“还是束澜受不了跑过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你跟容与之间的事情我不插手,但你也不必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赵明修将手中的布包打开,露出一个饭盒,“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赵长赢眼睛都看直了,赵明修递筷子的手刚悬到半空,赵长赢已经一把抓起烤得略有一点焦了的鸡腿,牙齿飞快地撕开一道,风卷残云地很快就啃的只剩一块干干净净的骨头。
赵明修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长赢心满意足地将鸡骨头放回桌上,缓了好一会,才说道,“额……其实这个是阿留偷偷给你做的,她说有点烤焦了,味道怎么样?”
“焦了?”赵长赢愣住,“没感觉到啊。”
“……”赵明修扯扯嘴角,“你吃的比狗还快,哪能感觉出来,我就多余问。”
“行了,我看你这段时间也累得很,好好休息吧,”赵明修将饭盒收好,站起身道,“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明白吗?”
“我知道。”赵长赢点点头,他确实已经困了,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了。”
吹灭蜡烛,赵长赢躺在床上,窗外传来接续不断的虫鸣,扰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不然明天问问阿留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活儿。”赵长赢心想,他翻了个身,将枕头两边合上捂住耳朵,虫声依旧锲而不舍,像根金针一样在赵长赢的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赵长赢愤而坐起,一不小心又拉扯到了手臂上的肌肉,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敲了敲手臂,长叹一声倒回床上,将薄被拉过头顶。
夜半枕寒,半梦半醒间赵长赢迷迷糊糊得感觉浑身肌肉酸痛,特别是手臂,好像被人打断了又接上似的,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撒娇道。
“容与,我手好疼,好累啊……”
回答他的是透过窗纱的虫鸣。
他身侧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赵长赢怔怔地望着枕畔,那个从前和他相依为命的容与,早就被埋在狂沙大漠里了,现在那个高坐云端的圣子大人,又怎么会关心他累不累?
第95章 我老婆死了(一)
第二日赵长赢起了个大早,阿留正在厨房里将昨天包好的饼摊在锅边,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长赢,你这几天可是出尽了风头。”
赵长赢一愣,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意思?”
阿留咯咯笑起来,“哎呀,好几个姑娘过来问我,你有没有婚配。”
“你给我说实话,你结婚没有?”阿留绕着赵长赢转了一圈,不住点头,“我觉得你不错,人长得俊,也就比圣子大人差点,身量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