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渡(95)
他那粗手粗脚的,眼泪没止住,杜如喜那双眼反倒是越抹越红。
江少栩直皱眉,正在那儿手忙脚乱呢,杜如喜掉着眼泪,眼睛倏地一弯,捉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一口,然后便笑了起来。
“手应该放在这里。”杜如喜牵住他的两只手,往自己后腰上一搁,然后回搂回去,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再把人紧紧拥进怀里,脑袋埋在他肩窝上。
江少栩就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肩膀上的衣服慢慢湿透了,杜如喜就保持这个姿势,埋在他肩上默默流了好久的泪。
过了半晌,两个人才分开来。
“你这人,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哭一鼻子。”江少栩一扭脸,悄摸摸地蹭了把眼角,又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你也别在这里住了。”那院子外头还有杜如喜给自己刨的坑呢,江少栩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收拾收拾家当,随我去山上住吧,上山赶紧给方胜去个消息,你倒好,往这儿一猫,多少人到处找你。”
“好。”杜如喜那嗓子也哑哑的,“都听你的。”
话一说完,他一把就牵起了江少栩的手。
江少栩一愣,甩了甩手:“收拾去啊。”
杜如喜手指攥得紧,那一下子没甩开,反倒像是晃了晃。
“嗯……最贵重的家当全在这里了。”杜如喜有样学样,也跟着晃了晃俩人的手,眼还红肿着,脸上已经带了笑,“走吧。”
两人拉着手走了几步,出了院门江少栩就不给牵了。杜如喜侧头看了看,江少栩脸蛋子一沉,板板正正地道:“像什么样子。”
杜如喜挑了挑眉,就没再说话。
二人一路朝山上走,身旁有过路人,无一不好奇地盯着杜如喜那头白发看。
杜如喜先前外出一直戴着纱笠,还不大惹眼。现在突然不戴了,走在路上,他那头白发再配上他那张脸,那真是走到哪里都能被人好奇地围观。
有人看过来,江少栩就臭着张脸看回去。
这一来一回地好几次,杜如喜就站定了,看了看江少栩的神色,再捞起发丝看了看自己头发,轻声地道:“是不是真的很显老?”他眼皮子落了落,“不好看了。”
第151章
“嘶,谁说的?谁说不好看了?”江少栩眉头皱了起来,脚下登时就是一顿,“你自己住这里的时候是不是遭人欺负了?有人背后对你指指点点了?你告诉我,都谁寻你麻烦?谁说你不好看?我倒要问问,你这样的不好看,那什么样儿算好看。”
“嗯……”杜如喜眼尾一挑,唇边的笑意压根掩不住,“那便是……你觉得好看了?”旁人他才不在意,他只在意眼前这一个,“那你说,哪里最好看?”
杜如喜往江少栩跟前凑了凑,俩人对视几眼,江少栩眼瞅着不自在起来,自己在那儿抓抓下巴又挠挠头发,最后一咂舌,拽上人就往山上赶:“啧,什么好不好看显不显老的,你都多大岁数了,难不成还要和年轻时候比吗?别胡闹,赶紧走。”
杜如喜那一头白发到底还是太过招摇,一路上一直被人远远地围观,一进山门,又徒弟们围成一圈。
“师父!您回来了?”邵凡安隔着门,一听见江少栩的声音,立马跑了出来,“忌尘也来了,让他跟着帮忙找一找杜前——呃??”
江少栩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杜如喜。
“杜前辈??”邵凡安脚下一个趔趄,身旁的段忌尘赶忙扶住他的胳膊。
“说了多少遍,毛毛躁躁的毛病还是改不掉。”江少栩开口便训了一句,“杜如喜人在这儿呢,不用找了。”
“江前辈好。”段忌尘上前一步,低着头行了个礼,往那儿一站肩宽个高直挺挺的,看着倒像是挺稳当的样子,就是小动作明显了些,明里暗里地把邵凡安往自己身后护。
叫完江少栩,段忌尘又垂着眼喊杜如喜,杜前辈叫到一半,这才看到那一头白发,显然是愣了一愣。
邵凡安反应可比他大多了,还特地挤到前头来,顾着礼数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只能来来来回回地往自家师父身上瞧:“师父,杜前辈这是……”
“没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只是出门散了散心。”杜如喜神色温和,“抱歉,我一个做长辈的,反倒是让你们这些小辈儿担心了。”
“您言重了,我们没什么的。”邵凡安和段忌尘对看了一眼,嘴皮子耍得飞快,“主要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欸!”
江少栩一巴掌糊在邵凡安后背心,啪得一声:“还有功夫耍贫嘴呢?还不赶紧去翻干净被褥出来。”
这眼瞅着天色渐暗,杜如喜和段家小儿子肯定都是要在山上住下了,江少栩便紧着张罗,安排住处。
这张罗的动静一大,祝明辰祝明珠两个小的也先后蹿了出来,俩人一见到杜如喜,也是同一个反应,明珠还在那儿悄咪咪地摸了摸杜如喜的头发梢儿。
没过多会儿,邵凡安领着段忌尘,段忌尘怀里抱着一床被子,两人朝江少栩走来。邵凡安大咧咧地喊:“师父啊,咱们空着的客房就一间,床单被褥都换成干净的了,就留给杜前辈住,让忌尘睡我那屋就成。”
江少栩眉毛一皱,还没来得及吱声呢,杜如喜在一旁接话接得特别自然:“来了便是客,怎好怠慢。依我看,客房留给段小公子,我和你师父随便挤一挤就好。”
江少栩皱着脸想了想,觉得这安排得好像也没毛病,便道:“那就在我屋里再添一床被褥。”
“呃,我……”段忌尘从被子后面探出头,刚想说话,邵凡安悄悄扒拉了他胳膊一下。他闭上嘴,转头看看邵凡安。邵凡安忽然噢了一声,祝明珠在一旁转了转眼睛,也跟着噢了一声,然后邵凡安道:“好,都听师父的。”
祝明辰一脸的不明所以,懵懵地看看自家师父。江少栩皱着脸挨个儿扫了一眼,手一叉腰,吆喝道:“行了,别都杵这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晚上吃过晚饭,江少栩便带着杜如喜回了自己那屋。
一进屋他就翻出传话用的符纸来,让杜如喜赶紧给方胜去消息,也算是报个平安。
杜如喜伏在案边,也不知道在符纸背面写了什么,反正一会儿一蘸墨的,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写完江少栩也没细看,并指一翻,那符便无火自燃了。
完事儿他一回头:“行了,方胜来接你之前,你就先在我这里……嗯?你头发怎么回事?”
先前他都没注意,这会儿才察觉到,杜如喜的头发上被编了好几股辫子。辫子很细,半隐在发丝间,不易察觉。
“这个?”顺着他的目光,杜如喜挑起一股小辫子,“方才明珠编着玩儿的。”
“明珠编的?”江少栩先是一懵,而后无语地道,“你怎么由着她胡闹。”
说着,他拉过椅子坐下,捞起辫子就开始拆:“这小丫头,没规矩惯了,都是让凡安惯出来的。”
拆完一股又拆另一股,杜如喜配合着侧了侧头,又往江少栩那头探了探身。俩人这时挨得也近,江少栩感觉到视线,便抬了抬脸。
杜如喜笑吟吟的,顺其自然地凑上去,亲了一口江少栩的唇角。
江少栩手上动作一停,愣了一愣。
杜如喜轻轻摸了摸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儿,唔了一声,说:“确实有些扎扎的。”接着就在他下巴上湿乎乎地吻了一下。
江少栩神情有一瞬间的发空,眉头下意识微微蹙起,像是强撑了一撑,不知在撑个什么,也不知在犹豫什么,总之最后神情一变,腾地一下起身,大声道:“凡安喊我,我去看看他。”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起身时,那个动作大了些,椅子拖了地,嗤啦一声,怪刺耳的。
杜如喜被独自留在屋子里,一只手托着下巴,靠在桌边,神情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