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79)
之前谢杭也的确是个胆小不吭气的,但没有这么严重,起码他和谢墨成亲的时候,这人还敢看他的眼睛,怎么这几个月过去,反倒越来越像只小乌龟,开始往壳里缩了。
奚砚心思转了一圈,开门见山道:“我今天遇见松轩了,跟他聊了几句,听他说,之前殿下与庄王殿下闹了些不愉快?”
谢杭猛地抬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慌张,连嘴唇都在翕动着。
这是惊吓过度的反应,奚砚心底猛地一沉。
“没、没有,本王和五哥能有什么闹翻的?”广袖下,谢杭嘎达嘎达地捏着手指,“五哥平日里爱带我玩罢了,兄弟之间,一时拌嘴也是有的,没什么大事,早就好了。”
他说的语无伦次,越说越显得自己心虚。
奚砚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哦”了一声:“那便好,昭静长公主身在边疆,难以顾及到殿下,临行前特意嘱托臣多多看顾殿下,是臣的不是,一来二去的,总有些没顾得上问殿下安。”
提到谢明妤,谢杭的不安才散去了些:“……最近有姐姐的消息吗?”
奚砚不答反问:“长公主会寄信给殿下的吧?”
“会的,但姐姐从来不说战场上的事情,只问我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还让我别挂念她。”谢杭攥起拳头,“怎么可能不挂念呢,姐姐这次回来,我看见她手臂上新添了好多疤。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我是个废物。”
奚砚淡声道:“长公主听了这话会伤心的。”
谢杭不语,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臣记得小时候,安妃娘娘去的早,敬书房下学的时候,都是长公主来接您。”奚砚目光飘远,似乎回到了遥远的岁月,“有一次夫子讲解孺慕之情,殿下既不说建衡帝、也不说安妃,而是长公主。”
“姐姐于我,如姊如母,自然不同些。”谢杭抖了抖肩膀,“玄月,其实本来我真的以为三哥会把姐姐配给你的,如此我也开心,你是个好人。”
“长公主心存大志,可不是臣一个小小丞相府能够容得下的。”奚砚意有所指,“长公主是巾帼英雄,臣能做的,就是替她守好上京城、守好大雍、守好北戎,让她能够凯旋回朝、不再为边关战事所苦。”
“想必宣王殿下也是如此想的,对吗?”
谢杭眼中浮光闪动,一时竟没有立刻回答。
奚砚缓缓道:“殿下始终觉得,在长公主眼里,殿下不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什么都要仰赖胞姐,可其实长公主早就把殿下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了。”
谢明妤班师回朝的那个清晨,她那双攥过无数刀枪棍棒的手摸上谢杭的侧脸,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是大雍宣王殿下谢杭。”
那天风很冷冽,可比不上谢明妤眼睛里那灼灼热忱,她身上有着铮铮铁骨,胸口有着拳拳爱国之心,一身血脉流动,皆是守卫一方山河安康,百姓安居。
谢杭与她龙凤双胎,血是一样的。
北戎的风那么冷,好像顺着谢明妤的血脉,就能一起吹到谢杭的身上。
奚砚拱了拱手:“时辰快到了,殿下,请随臣入席吧。”
殿内早早铺起了宴会的氛围,素日里刚正不阿的朝臣们也一改往日沉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说笑,谢杭先走一步,奚砚被绊在了门口,和几个相熟的人闲聊。
乔松轩又换了一身行头,今日高兴,他几乎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只花孔雀,怎么漂亮怎么来,好几个大人笑他是开了屏,是不是就等着今天太后一高兴,给他指一门好亲事。
乔松轩拱着手谢了一串:“承各位大人吉言,届时来吃酒啊!”
大家就又笑他。
他嘻嘻哈哈从人群中钻出来,大摇大摆地冲奚砚走过去。
奚砚也笑他:“不知羞?”
“羞能讨来媳妇儿么?”乔松轩揽着他,“走走走,往里走,今晚我得和你好好喝一杯。”
奚砚沉沉看着他喜上眉梢的侧脸,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很想问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庄王在干什么?
奚砚倾向于不知道,或者说,他希望乔松轩不知道。
乔松轩这个人,性格大大咧咧的,但这么多年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从无冤假错案,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于朋友而言,他能够两肋插刀,也是个够仗义的朋友。
上京城多年波谲云诡,乔松轩是奚砚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
乔松轩瞥见他的目光:“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没,我就怕你再揽着我,又会被人捉去威胁了。”
奚砚揶揄他,乔松轩半身一颤,抬眼望去,摄政王正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走进,目光虚虚落在他揽着奚砚的那只手臂上,危险地眯了眯。
“醋劲儿太大也是种病,得治。”乔松轩搓着胳膊跳开了。
谢墨的不虞散去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干什么,只是得寸进尺地往人眼皮子下面凑了凑,又凑了凑。
鼻尖都快碰一起了,奚砚后撤小半步:“干什么?”
“乔松轩他干什么,还不许让我搂搂你了?”谢墨像是生气,但语气里都是调笑的意思,“难不成他喜欢你啊?”
“人家要讨媳妇儿的,你忘了那天他的言之凿凿。”奚砚剜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谢墨心里直痒痒,只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只能在广袖下捏了捏他的手。
“开个玩笑么,别生气。”谢墨手上力气大了些,“乔松轩是敌是友不好说,暂时别动他。”
“我知道。”奚砚敛眉,“但我希望不是他。”
“我也希望不是。刨去他总爱跟你动手动脚的,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
谢墨的指尖一松,奚砚下意识追过去,余光里却瞟见门口众人分列两侧,顺公公站在了门口。
谢煜来了。奚砚只好收了手,恭敬地立在一边。
谢煜这几日仿佛心情很好,一点都没有受到那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和离书影响,他背着手走得飞快,一面抬了抬手,示意行礼的列位臣工起来。
走到奚砚面前,他步子一顿。
奚砚正起身,就被他手臂一伸,托住了小臂。
“老师身体还不好,别行礼了,坐吧。”谢煜含笑看着他,那目光里清澈如许,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着奚砚的眼神像是他还是自己可以依仗的股肱大臣。
奚砚着实有些诧异:“陛下……”
谢煜松了手,背过来的手里飞速盘着佛珠,衣袍一甩坐上了龙椅。
珠帘一动,柏澜玉在侍女簇拥下缓步走入大殿,她今天穿了一身极其华贵的行头,眉心点缀着漂亮精细的花钿,唇色艳艳,如枝头含苞待放的红樱。
春风得意,奚砚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这对母子。
谢煜今年十二岁,又是本命年,所以宫里大办特办了一场,他按照规矩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又半开玩笑似的哄着大家玩得尽兴,旋即吩咐了舞姬献舞,丝竹管弦一起,一切变得愈发纸醉金迷起来。
酒过三巡,谢煜面颊上浮现了一丝微醺的醉意,坐得也略略没了正形,柏澜玉余光瞥见,似乎念在今日是他生辰,竟也没有出声矫正。
奚砚专心对付着碗中蟹粉酥,目光从场面上一触即收,又撞上谢墨远远递来的目光。
谢墨目光灼灼,好在场合喧嚣,他那眼神不算太露骨,奚砚抬起酒杯,冲他遥遥举了举。
谢墨心满意足地一饮而尽。
这边目光一触即收,那边庄王便霍然起身。
“陛下,臣恭贺陛下万寿千秋,特携了一份大礼,前来奉给陛下。”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正逢舞姬一舞刚落,余音渐渐消散,大殿上纷乱的目光倏然聚在他身上。
谢檀爽朗一笑,摊开手掌,侍从立刻奉上了一副画,帮着谢檀展开。
谢煜眯着眼睛:“敢问五皇叔,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