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30)
奚砚先看完,一把将信纸塞进了谢墨怀里,三步并两步蹿了上去,用力地提起了那细作的领子。
细作吓得腿脚乱蹬,谢明妤的长剑划破了他的脖颈,听那女声清冷又幽深道:“我劝你一句,他问什么你答什么,最好不要胡乱出声。现在你在昭静长公主府,活着出去是没可能了,但你敢乱来,死反而会变成一件解脱的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奚砚把他嘴里的布料拔出来:“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北戎手里有证据,可以证明当年大皇子谢枕之死是谢栩在背后推波助澜、设计谋杀?”
谢墨手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将信纸折了折,递还给了谢明妤。
那细作腿都软了,涕泗横流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奉命送信,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我只是个跑腿的,只想赚点儿小钱花花而已,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奚砚手上愈发用力:“那你要送到哪里,说了么?”
“就说、就说送到上京城城墙下,会有人来接,那人会把剩余的钱款给我,没有别的了,再没有别的了!”那细作哭道,“但我没等到那人,长公主殿下便将我、将我捉拿了。我就在这里了,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啊!”
奚砚越过他凌乱的发丝,和谢明妤对了个肯定的眼神。
他松开手,细作咕咚一声摔在地上,又被谢墨拿布料塞住了嘴。
“这就是你不上报皇帝的原因?”谢墨半蹲着,用手捏着那细作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别说,这是北戎和大雍混血吧,仔细看看不像大雍人。所以,皇姐你信了?”
谢明妤收了剑:“我若是丝毫不信,早就把人带上长阳殿了。”
奚砚定定地瞧她:“怎么说?”
“我没什么怎么说,对于三皇兄,我其实也没那么了解,放眼天下,最了解三皇兄的人在我眼前,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谢明妤轻抚掌心,方才退下来的侍女送进来一盏蜡烛,出去的时候顺带着把门带上了。
谢明妤示意他俩随便坐。
奚砚没动,手指在广袖下攥了攥,复又松开。
谢墨将他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有微妙的冷意,问奚砚:“你觉得是有人冤枉他?”
他转过脸:“说来也巧。几日前,皇上被下了毒,凶手是太医院的一名御医,说自己父亲原是大皇兄的门客,谢栩一脉的皇位来路不正,是以想动手拨乱反正。”
最终挑眉道:“这么看,三皇兄这皇位来的,确实有点儿可疑呢。”
谢墨出冷宫之后就再也没私下里叫过谢栩三皇兄,怎么品怎么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谢明妤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也不出言评判什么,只是看着奚砚。
半晌,奚砚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我觉得……也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他记忆中的谢栩,虽不如谢墨所言那般难堪,但如果说真的是纯白无瑕、澄澈良善,也断断不是。
当年谢枕出征,上京城中风言风语传遍,都说待他军功加身,归来便会入主东宫,那个时候奚砚的父亲下朝归来,曾把他叫到书房中密谈了一个时辰,大意是待谢枕回来,他就要入宫去做谢枕的侍读了。
小时候奚砚淘气得很,他本就不愿意被困于红墙之下,更是对那都没打过照面的大皇子一无所知,不想接触,他爹、他娘甚至他祖母都轮番上阵,告诉他他才学加身、出身奚氏,就要肩负起辅佐下一任帝王的重任。
奚砚当时气得上房,又被薅下来关禁闭。
最后这场闹剧草草落幕,他父亲阴沉着脸色把他从房间里拽出去,告诉他不用入宫为谢枕侍读了,因为谢枕回不来了,他死了。
奚砚与这位本该辅佐的未来皇帝,这辈子都只有一面之缘,却在他葬礼的那一日,建衡帝给了宠爱的儿子最后的颜面,要求所有官员带家眷入宫吊唁。
那是第一次奚砚见到谢栩。
他走在宫人前面,身披重孝,在长街上与他擦肩而过。
谢栩看见他,露出个笑:“这就是奚大人家的小公子吧。”
奚砚当时不认得他,知道宫里是个是非地,不敢随意搭话,谢栩往前走了些,奚砚身后陪着的侍女小厮就退了几步。
然后谢栩微微俯身,凑近了他,用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说:“这次,你就为我侍读吧。”
陈年往事令人唏嘘,奚砚至今都记得,当时谢栩走出去了好远,自己才缓缓回过神,然后炸了毛。
他不是个物件,不是让他给谁侍读他就肯侍的!再说了,他又不是玉玺,难不成把他给了谁当侍读,谁就一定会入主东宫,登基称帝吗?!
后来奚清寒温温柔柔地摸着他的脸,告诉他,是的,他这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皇子侍读身份象征着皇帝的心之所向,把他送给谁,谁就是未来的天子。
他姑姑真的很会形容,“送”给谁。
奚砚沉默地想道,那个时候,在敬书房正式见到谢栩,那人是一副温润的君子相,少年人一岁一模样,比当年大皇子葬礼上还要长开了些。
谢栩笑着扶起他,说:“你看,我就说你一定会为我侍读吧。”
当时他从未细想过这句话,可这些消息一个两个砸过来,却微妙地能将当时谢栩的一些言下之意很好地描绘出来。
奚砚眼底情绪百般翻涌,摸着桌沿坐下了。
他用力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然后缓缓呼出来。
“但兹事体大,还是再查查。”奚砚再睁开眼,那些陈年往事已经如过眼云烟,消散得干干净净,“先帝已经驾崩,如今天子年幼,这封信的真伪都意图动摇江山社稷,北戎狼子野心,而这封信最终所至之处,更是祸乱根源。”
“我与你想的一样,当时截下来那人时不知道是这般情境,想来他被带走,应该已经打草惊蛇。”谢明妤懊恼地抚了抚额头,“所以,我想找你来,商量商量该如何办。”
谢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笑了下:“难怪不叫我啊。”
“不是信不过你,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三皇兄么?”
谢墨摊摊手:“纠正一下,不是不喜欢,我是很憎恶他。不过,我进来了,你怎么也不阻止。就不怕我拿着这封信去威胁柏澜玉,甚至逼着谢煜退位,让他把皇位名正言顺地交给我?”
“你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谢明妤拨了拨烛心,“而且,你又不想手握大权。”
奚砚一抬眼,猝然与谢墨撞上。
谢墨知道他在看什么,定是想起那晚自己劝他,让他归于自己一队,从此大权得享、高枕无忧。
谢墨梗了梗脖子:“谁说、谁说我不想?”
谢明妤看上去一点都不关注他也不担心他,随口应付:“哦,哦,好,你想,你可想了。”
谢墨:“……”
“摄政王的话看来可信度不高啊。”奚砚不咸不淡道,“我可记得之前王爷同我讲,说北戎使者就住在驿馆,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有,现在看来,偷家都偷到眼皮子下面了,关键究竟和谁一起偷的,也根本不清楚。”
“能从老七眼皮子下面偷偷和上京城的某些人达成协议,想必这‘某些人’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谢明妤敲了敲桌面,打散了两个人之间又针锋相对起来的气场,“此人我先扣下了,只是我年后还要回到边塞,上京城的事还需仰仗你们,能查尽量快些查出来吧,否则,于大雍而言,怕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明白。”奚砚拱了拱手,“殿下高义。”
谢明妤扫了一眼谢墨:“老七,你先出去吧,我还有话想单独跟玄月讲。”
谢墨不怕他那些哥哥,唯独对这位姐姐毕恭毕敬,一时间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率先告辞了。
走过奚砚旁边时略略停了停:“……我今晚还是回王府住。”
“大门开着,我拦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