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65)
难怪他当时听到殷杏潭的名字丝毫不意外,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两个才是一路人。殷杏潭对谢墨态度淡漠,那是因为他真正的主子早已出家,是面前的玄安,曾经的敬王谢檐。
“还有别人吗?”奚砚问,“……谢墨知道吗?”
“谢墨说得没错。他没动手。”玄安道,“但他知道,他默许了一切,并提供了助力,他在谢栩身边那么久,知道谢栩的所有习性,要不然,殷杏潭下手不会那么顺利,谢栩不会那么早就死。”
“所以他的确没撒谎,但要说与他毫无关系,他也说不出口。”
静默。
良久,奚砚才缓缓开口:“所以,四殿下为了三殿下弑兄,而又将他杀死,环环相扣、报应不爽,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要,因为我想要的,已经尽数失去了。”玄安捡起僧袍,柔声道,“我生为四皇子,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妹妹,理应调和兄弟关系,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可父皇抛弃七弟,三哥杀害大哥,七弟又杀害二哥……”玄安一件件披上,“烂透了,真的烂透了。那么不如,就一起毁掉吧。”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死了也要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今次跟你说这些,也不代表我要向你暗示,我会对谢煜怎么样。”他双手合十,“恰恰相反,我什么都不会做,在我们这些兄弟的恩怨里,谢煜最无辜。但在你那里,孰是孰非,自己掂量。”
奚砚转身,拔腿就走。
“玄月,我还有一句话。”玄安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求的是什么,你想走,你想离开上京城,你想离开我们这些杀人不见血的谢氏子孙。”
“如果可以的话,走吧。”
“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放下谢墨、放下所有人,头也不回地走,谁叫你都不要回头。”
奚砚手搭在门闩上:“我是要走,但我不是要一个人走。”
玄安怔了怔,随即笑开:“好、好,情之一字这辈子我们都无缘了,或许父皇把他早早扔进冷宫才是好事,学不会我们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学不会我们这些人的口蜜腹剑,他不是灾祸,他好得很。”
“知道为什么谢栩那么恨他么?在他身上,有着谢栩从来求不来、要不得的真心和赤诚。”玄安转身,冲着佛像施礼,“愿佛祖保佑你们。”
“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奚砚离开了。
玄安静静注视着佛像,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他想起多年以前,那次敬书房夫子带他们鉴画,一向默不作声的谢栩的小侍读忽然冒了头,有些恳切地央求夫子将画交给他把玩几日,夫子应允了。下学时他带着画作兴高采烈跑出敬书房的神情,是那红墙下从未有过的明媚。
谢栩疑惑不解,但玄安看得出,谢栩眼底有着深深的羡慕。
后来南郊围场之事后,谢栩偶尔也会看着谢墨的背影发呆,那个时候玄安还去劝过他,说没关系三皇兄,还有四弟陪着你。
难道他从来不曾憧憬过谢栩登基称帝吗?
难道他从来不曾对这位三皇兄心服口服过吗?
有过的,可打碎了玄安幻想、将谢栩拽下神坛的还是谢栩自己。
烂透了。他跪拜在佛像前,默默闭上眼睛。
请让这两个人,能够如愿以偿地逃出这个烂透了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相拥
奚砚夺门而出,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等回过神,已经到了谢墨所在的偏房门口。
里面灯火如豆,映出颀长的一道影子,正拿着一卷书,一下一下地敲着前额,像是小沙弥敲木鱼的节奏,看得令人昏昏欲睡,再衬上夜晚的沉静,无比平静。
奚砚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其实很久没有在谢墨身上感觉到平静。
他抬脚走上去,“吱呀”一声推开门,谢墨闭着眼睛跪坐在桌前,屋内没有供奉佛像,只有一张矮木桌和一个蒲团,一盏灯火映照着谢墨的侧脸,他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已经要睡着了。
动静扰了他的清净,谢墨敲头的动作一顿,转眼向他看过来,眼睛里满是困倦被打扰惊醒的红血丝。
奚砚背着手合上了门。
谢墨看他进来,然后默默无语地转过了头,抬手将书扔在了矮木桌上,一些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绪又随着奚砚的到来被激起,他默默地想,今夜怕是不用睡了。
奚砚在他身边捞了个蒲团坐下来。
谢墨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奚砚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搭理他,反而拎起了那本经文,在谢墨翻到的地方上下扫了两眼,然后缓声道:“我给你读吧。”
谢墨惊诧抬眼,讶异地望着他。
奚砚给他读书这件事,上次可以追溯到冷宫岁月,那个时候,奚砚刚刚来给他讲学,大字不识一个的谢墨什么都看不懂,于是奚砚就一个字、一个字给他读,听不懂就再给他指着字念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读。
很多年没听过了,还有点陌生,还有点新奇。
谢墨坐直了身体,奚砚已经拿起佛经开始念。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冰雪初融时林间溅落的山泉,清脆作响,配上佛经的内容,颇有种隐居世外、不问红尘的出世之感。奚砚读得很慢,谢墨反倒一点都不困了,单手托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奚砚的唇开开合合。
一段读完,奚砚缓了口气,刚要继续,就被一只手指压住了书页。
谢墨压着书页连带着压着书下降,露出锐利的一双眼睛,奚砚由着他动作,静静地与他对视。
“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读书了?”谢墨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笑的意思,“我认字了。”
“哄哄你,摄政王接受吗?”奚砚将书放在膝头,淡定地看着他,“事发突然,估计你也不高兴我的所作所为,但冷静下来你自己也知道,那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将天子和太后架在火炉上烤,失情失态、失礼失仪,你从前是嚣张了些,但从来……”
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谢墨忽然扑上来,奚砚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扑到地上,后脑磕在冰冷的地面,梵宁寺是三朝古寺了,连地表都带了一丝静心凝神的檀香味儿。
谢墨扑到他身上,脑袋凑在他的颈子边,看上去很想在这里顺势把他衣裳扒了,然后把当日没能在成亲当夜做完的事顺理成章地做完。奚砚手指微弱地动了动,并没有推开他,似乎是对他这一荒唐行为的默许。
谢墨手指攀附在他的领口,没有继续下去:“看出来了,奚大人为了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本王还有点儿感动呢。”
“但一想你是为了那对母子俩来哄我,我就生气。从来怎么样?人都是会变的。今时今日,我就想这么做,谁都拦不住。”
叹息盘桓在他颈侧,痒痒的,奚砚放松身体仰躺着,看着屋顶一片光秃秃的黑暗。
“我不是为了他们。”奚砚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为了你。和查谢栩死因一样,我是为了你。”
谢墨贴着他的颈侧说话:“说说看。”
奚砚一时间没有出声。
谢墨心想,看吧,说出不出来个所以然的,你就是为了柏澜玉和谢煜,才对我这般说辞,今夜来找我,不也是因为想给那小子求情,让他早日回到皇宫,我……
他还没想完这个“我”,就觉得奚砚的手臂缠了上来。
奚砚的双臂一点点收拢在他的脊背上,动作很慢,但还是确确实实地环住了他,谢墨一怔,一时没有躲开,任由他将自己揽进怀里,清幽的冷香钻进他的鼻腔,是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味道。
这动作让他一时失了神,竟然也没反应过来奚砚慢慢坐了起来,他被奚砚托起来,像一只归家的幼犬,跪伏在奚砚的面前,奚砚双腿打开,他就将身体藏在这里,和奚砚紧紧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