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72)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救他一救?”奚砚双目赤红,“我没有资格与谢栩谈条件,可你当时是他最亲近的兄弟,你……”
他的话在触及到玄安目光的时候戛然而止。
玄安说:“你真的觉得我是与他真亲近?谢栩那样的人,当时的情形,他最怀疑的就是我。”
奚砚缓缓跪坐下去:“于是,你们什么都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也没有人去救一救他。”
“因为没有立场。”玄安用最悲悯的语气说出最冰冷无情的话,“如果不是今天需要你们同心协力、彼此毫不怀疑地站在一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告诉你,甚至会变本加厉阻挠你知道真相。”
窗外狂风大作,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奚砚的脸色在阴冷的天气下很是衰败:“需要我们心无芥蒂地站在一起?”
“北戎与大雍,乃是国之大事……”
“你错了。”奚砚冷声打断他,“就算我与谢墨心结依旧,我们也会照样一致对外,家国大事,儿女情长怎能相提并论。”
“你们这些皇家的人。”奚砚垂眼冷笑,把信纸拍在地面上,“有时候把情看得太轻,有时候又太重。”
“所以我才说,老七才是好孩子。你也是。”玄安举起手掌,佛珠捻动,默念佛号,“能够逃走,便走吧。”
奚砚心蓦地跳动起来。
外面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得树叶乒乓作响。
承端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落汤鸡一样的成蹊。
成蹊一向对奚砚冷冷淡淡,鲜少有笑脸相迎,却一进屋就扑通一下给奚砚跪了下来,顾不得一旁玄安还在,急声哀求。
“奚大人,求您快回摄政王府吧,王爷、王爷他……”
奚砚霍然起身:“他怎么了?”
第53章 定情
谢墨又发病了。
朔望月的周期越来越短,短到令人猝不及防,每三个月谢煜会将接下来三个月的解药交给谢墨,不多也不少,依次松松紧紧地拉扯着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可除夕已过、新年已至,不久前又闹了这么一出,早就把给药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谁都忘了,谁也都没料到竟然如此猛烈又短暂地来了。
成蹊吩咐了人去拿药,另一边又来求奚砚回去看看。
摄政王寝屋内,谢墨头疼欲裂,一下一下拿头撞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挂画和摆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抓住奚砚的书信,贪婪地闻上面残存的香气。
他又看见谢栩了,他又看见奚砚跟着他走了。
不同的是,这次奚砚先向自己走了几步,幻觉中的奚砚还有着十六七岁的少年意气,他穿着雍容华贵的朝服,脸颊上都是春风得意的朝气,冲着狼狈不堪的他蹲下了身子。
“奚砚……”他的唇张张合合,“别走。”
“我没有办法。”奚砚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目光悲悯又绝望,“谢墨,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跟他走。”
“别跟他走。”
“我必须跟他走。”
“别走。”
“我必须走。”
激荡交锋了几个来回,谢栩忽然从奚砚身后探过头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头,奚砚没有挣扎,乖顺地随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谢墨惊慌失措下只抓住他衣袍的一角。
他扯着、不顾一切地扯住,谢栩力量那么大,让奚砚一寸一寸地远离他。
“看见了吗?老七,他身上的衣服、他所享受的尊荣,只有我能给。听明白了吗?只有我。”谢栩笑得张扬放肆又狂放不羁,“只有我,你凭什么得到他,你又凭什么?”
他不管谢栩究竟在说什么,声嘶力竭吼道:“奚砚!!”
“奚砚——!!!”
“奚砚你回来,回来——!!!”
“回来——!!!”
他嗓音都被自己喊得支离破碎,头痛袭来,让他不得不以头抢地缓解痛苦,他挣扎着将自己一下一下往地上撞,抬起头来,血迹模糊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奚砚的背影,跟随着谢栩去了越来越远的地方。
“我会站在高位。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跟别人走。”
谢墨支吾道:“回来,奚砚,回来。”
他狠狠把头往地上撞,像是在求人,又像是在求天地神佛,不要留他一个人苟延残喘、于世间踽踽独行。
奚砚是上天赏赐给他的一束光,是他命里的一束光,是他不敢放手又不敢收拢,或远或近都觉得不够的心上人。
“别走。”谢墨痛苦地抱住头,“别走,奚砚,别走。”
“别离开我。”
天光乍泄。
谢墨的视线被血污模糊掉,远处奚砚随谢栩消失的身影消散于一片白光,他眯了眯眼睛,努力地去辨别那光源的方向,幻觉一点点消失,露出奚砚打开大门时惊恐又担忧的表情。
“别走……”他以为是幻觉中的奚砚听见了他的呼唤,终于肯回头看他一眼,“别走,奚砚。”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裹住。
奚砚猛地跪在他身前,双手穿过他的手臂,是一个完全侵占的姿势,将他紧紧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我来了,我来了,没事了。”奚砚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我来了,谢墨,我来了,不会有事了,再也不会有事了。”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我来了”“我在”“没事了”,眼泪却簌簌掉落,砸进谢墨的肩头。
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正听见谢墨痛苦地将头砸进地面,一声又一声呓语,他在求自己别走,他在求自己回头,他在求自己看他一眼。
那语气中的无助和哀求,是那么令人动容又心疼。
可幻觉中的自己如此狠心,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奚砚心疼地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像是感受到奚砚的温暖,谢墨的痛苦稍缓,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进奚砚的颈窝,他微弱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着奚砚的颈侧。
“奚砚。”
“我在这儿。”
“……奚砚。”
“我没有走,我就在这儿。”
“奚砚。”
“我来了,我来了。”
他们互相依偎着,奚砚用他身上的暖意、用他身上的冷香、用他身上的一切去让谢墨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谢墨恢复了一些力气,缓缓抬手,也把人死死扣在自己的怀里。
“我已经是摄政王了。”
他梦呓一般地说着,泪水顺着汗意一同砸下来。
奚砚心头泛酸,哽咽着“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不再是什么都需要受制于人的七皇子了。”谢墨小小幅度地用头顶了顶奚砚,“我……我可以保护你,我有资格让你选择我,让你站在我的身边了。”
“可你……为什么……留给我的背影,越来越多了?”
奚砚猝然一怔,随即为了抵住汹涌的泪意,死死咬住了唇。
谢墨说得没错,他留给他的背影越来越多了。
每次吵完架,先走的都是自己,噼里啪啦把东西往谢墨脑袋上一砸,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每次下朝,他们总在朝堂上明里暗里争执,于是自己都当着谢墨的面冷冷转身,连个眼神都欠奉给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去。
每次离开,自己都走得气势汹汹,在长阳殿、在乾安殿、在摄政王府、在丞相府、在各种各样的地方……
原来,那些背影落在谢墨的眼里,早已是一道又一道抚不平的疤,素日里忍着,等到朔望月发作时,便齐齐翻涌起来去折磨他。
奚砚从来不知道背影原来会伤他伤得这么深。
谢墨紧紧地抱着他,察觉到他哭得愈发凶了,颤颤巍巍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摸到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