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度镜湖月(24)
“昨夜不仅是杀大勒王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的夺城良机。所以他今日一定会去。”
池洌宛若自语的描绘,将所有的一切拼凑成完整的原图。
“为什么用如此激/进的战策,这绝不是他的作风,除非——他已时日无多。”
“萧和风昨日说出剧毒的名字——[抽髓],他没有否认,而你们竟然无一人惊异。”
“你们都知道他中了名为[抽髓]的剧毒,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摇光头皮发麻地望着眼前面容苍白、却仍冷静敏捷地分析真相的瑄王,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那些关于瑄王多谋善断、聪慧通透的赞誉,并不是浮夸的溢美之词。
而瑄王此刻缓缓直起背脊,凌厉的目光令他无法逼视,仿佛所有谎言在他面前都无处遁逃。
“你们瞒了我这么久,现在,他——你们还要瞒着吗?”
第19章 深入腹地
大勒国都,封单。
一支商队排在西门外沿,正在接受戍城卫的检查。
站在货物旁,伪装成运货挑夫的摇光深感生无可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一地步。他明明被将军委以重任,帮忙打掩护,结果,不但在第一天的清晨就惨遭露馅,被瑄王殿下拔了个底朝天,还没能抗过气场的威逼与言语的引诱,将一切老老实实地招了。
这还不算最惨的,更惨的是,行动力顶级的瑄王立即执行了深入敌营的计划,与王府属臣扮成商队,试图混入大勒的国都。
摇光百般劝说,都不能打消瑄王的计划,只得“打不过就加入”,厚着脸皮硬是跟了过来。
然而,他的人是来了,灵魂却早已飘到墓地,悲催地为自己挑选适合入葬的风水宝地——
不但没能完成摄政王布置的任务,还让瑄王进入如此危险的地方,他摇光这回绝对完了,一定会死得透透的。
摇光在心中为自己奏响哀乐,送葬的喇叭吹得格外凄凉。
他既害怕瑄王的身份被戍城卫发现,遇上生死危险,又希望戍城卫不要傻乎乎地被他们蒙骗,同意让他们进城。
摇光的祈祷没有成功。
也不知道瑄王是怎么安排的,竟然通过了戍城卫的严格审查,还让戍城卫对他们颇为客气。
摇光看得咋舌,他从没想过瑄王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又想起瑄王成功避开大勒国君和废帝池熔的暗算,从堪称铜墙铁壁的大勒皇城毫发无伤地逃出来,摇光更是觉得瑄王池洌比他表现出的还要不简单。朝中那些听似奉承的赞誉,竟是低估了。
等进入城中,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摇光小心地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底气不足地询问池洌。
“瑄王殿下……莫非早就有此打算?”
无论是戍城卫的反应,还是这一路的畅通程度,都能看出池洌在封单城埋下了一条很深很长的线,线底下藏着的势力与能量,绝对不可小觑。
这也是最让摇光惊异的地方。
封单城可是大勒的国都啊,大勒的命脉所在,要埋下这么一条属于自己的暗线,谈何容易?
就算池洌从七年前执掌权柄的时候就开始经营,要做到这样的程度也是极难的一件事。哪怕是让朱玉行那个老狐狸来做,也不一定能做到。
池洌没有回答摇光,只示意他稍安勿躁,就当着他的面打开房中的暗格,查阅情报。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大勒国都。事实上,若不是之前因为担心君溯,回了一趟大齐,他此刻应该在封单城找到更多的秘辛……说不定还能查到[抽髓]这个毒的线报。
一想到摇光说,[抽髓]这个毒是上任皇帝,他那位庶兄池济给君溯下的,池洌就无法按捺燎原的怒火,几乎要将手中的纸片碾碎。
正如萧和风所言,[抽髓]是他们一族的密毒,就算在大勒也极为罕见,只在宫廷阴私中出现过一两回——既然这样,池济又是怎么得到的?
显然,池熔并不是第一个与敌国勾结的皇帝,池济才是。
这对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为了稳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
池洌看完情报,按了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他送给郦淀那个玄学大师的信,就算再快,一来一回也至少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何况还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既然这毒来自大勒皇城,那么,他就到大勒皇城寻找解毒之法。
正好,他之前还在这里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如果能成功地为君溯解毒,在事成之后,他还能顺便查一下这个秘密,寻求二十年前几乎招致亡国的……那场宫变的真相。
“瑄王殿下,”摇光一个人默立许久,实在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再次鼓起勇气发问,“能问一下……您接下来的打算吗?”
他们现在可是在敌国大本营,就算有人接应,一个不慎也会全军覆没。摇光只希望瑄王做事足够小心谨慎,暗中调查解药就好,千万别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一回,池洌终于替他解了惑。
“你放心,不是什么刺杀萧太后的计划。”
摇光刚把心放下一点点,就被池洌的下一句话吓得两眼发黑。
“只是想请刚登上王位的新任大勒王和萧和风大人一起过来喝茶罢了。”
摇光几乎要汪的一声哭出来:“殿下……你不会来真的吧?”
望着池洌平和沉稳的侧脸,摇光差点没给他来个三跪九叩。
将军,快点看一看密报,早点把瑄王殿下接回去吧。再这么下去,他怀疑自己连今晚都撑不下去。
不是因为惭愧谢罪而死,而是直接被瑄王给刺激得心梗而死了。
边关,长乾谷。
大齐军队刚获得一次大捷,在山中休整。
主帐收到两封加密的急报,送至主帅摄政王的手中。
先锋副将——破虏将军开阳,带领千人突袭敌方后腰,成功截断敌方粮草,回到主营,抱着厚实的兜鍪,向主将汇报粮草辎重名目。
汇报结束后,开阳没有立即离开,君溯也没有避开他的打算,当着他的面打开军/情处送来的两封羽檄,对着其中一封详细阅读。
开阳认真观察君溯的神色,清楚地看到——
那张英气昂然、严正清冷的脸上,不自觉蔓开一丝笑意,快得宛如炉火上绽开的霜花,转瞬即逝。
短暂而纯粹,剔透而澄澈,将眉宇间的浅淡愁绪全部拂散。
开阳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摄政王露出这样的笑了。当初他奉命夺回瑄王的“遗骸”,自是深受信任,对摄政王与瑄王的关系知晓得一清二楚。
在误以为瑄王惨死的那段时间里,他亲眼见到摄政王是如何心如寒灰、魂劳梦断,全凭镇守大齐与为瑄王复仇的念头,勉强遏抑了所有深恸,一步步扶灵回京。
好在瑄王并没有真的死去,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如今摄政王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来这封信一定与瑄王有关。
迎着初升的旭日,在战役小捷的轻快氛围中,开阳故意起哄。
“将军,是谁寄来的信,让你看得这么开心?是摇光吗,还是——让将军心心念念的瑄王殿下?”
“是倚清。他送来三条奇策,可以助我们尽快拿下凉州三城。”
君溯的神色与语气都与往常无异,可不知道为什么,开阳看着现在的他,总想到自家父亲逢年过节在族人面前夸赞儿子的模样——佯装淡定,实则隐隐自得;看似谦虚低调,实则满脸都写着“我家xx就是这么牛x”。
开阳恶寒地摇了摇头,甩开奇怪的联想。
“那真是太好了,有瑄王殿下的帮助,我们也能早些平定边关,班师回朝。”
第一封信查阅完毕,被珍而重之地放入金玉绘貔貅的信纸漆盒中。
第二封羽檄被掀开漆印,展开里头的信纸,君溯只粗略读了两行,唇角眉梢的笑意便倏然凝固。
他的指节甚至握不住信纸,信纸险些离手飘落,又被他狠狠地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