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171)
她当初那样教王爷……还有那箱梅子,究竟是何用心,青岩已不想细究了。
王太后目送着年轻的内侍离去,忽然长长叹了一声。
老太监桂顺柔声道:“太后娘娘怎么叹气了,可是有什么还没说完的?那老奴去把谢公公叫回来?”
王太后道:“不必,该说的都说完了,只是把这孩子罚了一顿,哀家心里也有些过不去,说到底,哀家何尝不知,他也是冤枉,皇帝如今乾纲独断,的确不是你们这些内侍能劝的住的,但哀家却又不得不罚他。”
“皇帝如今是九五至尊,哀家只能提点,不能责罚,可若是提点有用,皇后便不会受冷落,商有鉴也不会出宫了,何况……哀家又何尝不知,皇帝……是个心狠记仇的,当年先帝和哀家偏疼太子,他心里怨了我们多少年?他的疑心又重,不喜欢后宫过问朝政,从前他登基时,对王家何等打压防备?又对鸣儿……”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色里却是带上了几分哀然。
桂顺伺候了王太后几十年,当然知道“鸣儿”说的是谁,一时眼皮子跳了跳,也不敢接话。
王太后良久才继续道:“哀家这些年来,避在慈安宫不出,六宫事务,全数交给皇后,前朝的事,也从不过问,他这才渐渐消了疑心,肯放过王家,可惜皇后和皇帝这么多年的夫妻,却是没从哀家身上看见半点教训,这些年来齐家张扬跋扈,皇后的哥哥又是个蠢的,哀家看着齐家只怕就要步当年我王家的后尘,却也管不得了,连皇帝是哀家自己的亲儿子,哀家尚且都管不得,何况齐家呢?”
王太后叹道:“谢青岩,是个能用的,又忠心谨慎,他是没什么过错,但他是皇帝的近侍,哀家只有罚了他,才是罚了皇帝,才能警醒皇帝,否则皇帝只怕真要以为哀家休养了这么多年,不问世事,便会眼睁睁纵着他任意胡来了。”
桂顺道:“太后娘娘贤明,既然如此,可要私底下再赏谢公公些什么?”
王太后沉默了半晌,道:“不必,赏他的人情,就让皇帝来做吧,哀家这一回罚他,也是周全皇帝与他之间主仆的情谊,既然年纪轻了些,总得让他对皇帝踏实下来心,这恶人……哀家来当就是了。”
*
翌日清晨,宁王、安王、太子等兄弟几个,俱都入宫来给皇帝侍疾,闻楚已经送了嘉顺公主出京,现已回来了,也一道来了。
好在潜华帝病的不算太重,修养了两日,除了还有些咳嗽,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和几个儿子说了几句话,又过问了太子这两日来替他处理的朝事,便把几个儿子都打发了出去,独独留了闻楚,问他道:“……漪儿出京时,可和你说了什么?”
闻楚道:“姐姐没说什么,只是让儿臣转告,请皇上保重圣体。”
潜华帝闻言,默默良久,才道:“你这趟在河南,把历年水患频发之处的河堤都重修了一遍,只花了国库九十万两银子,朕都看过奏报的折子了,做得很好。”
只是他不等闻楚答话,忽然又道:“前年,还有三年前,平王、你三哥也监修过河工,都花了两百多万两银子,你可知道?”
闻楚道:“……儿臣略有所闻。”
潜华帝道:“为什么一样的差事,他们比你多费去这么多银子?你心里可有头绪?”
闻楚道:“四伯、三哥监修了共七处与九处河工,儿臣这次只监修了四处,多花费些,也情有可原。”
潜华帝道:“那也差不了两倍之多。”
闻楚沉默了片刻,道:“儿臣驽钝,不通人情,总忘了上下打点,故而得罪了不少人,四伯、三哥许是在这上面多耗费了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潜华帝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良久,他才道:“派你去巡修河工之前,朕便打算重重赏你,只是原替你看了几门好亲事,你记挂着你母妃,不肯成亲,也就罢了,朕不逼你,你的亲事等你什么时候有心思了,或是中意哪家的小姐,不必害臊,只要来和朕说了,朕都替你指婚。”
闻楚道:“谢皇上体恤。”
潜华帝点了点头,道:“对了,你那王府,朕前两日想着,虽然地段不错,却还是太小了些,城西有座宅子,从前……是朕的小皇叔,你的皇叔祖应王故居之地,只是他去得早,膝下也无后,如今正好空着,朕已命内务司重新修葺整理了,就赐给你吧。”
此话一出,青岩和闻楚却是不约而同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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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物议如沸
潜华帝吩咐完,让青岩送闻楚出去,两人一齐行到了宫门前。
青岩因想着应王府如今居然阴差阳错被潜华帝赏给了闻楚,有些心不在焉,并未说话。
闻楚倒是察觉他行走间动作有些不对,微微蹙了眉,道:“你身上有伤?”
不等青岩回答,他便道:“……是太后罚的?”
青岩这才回过神来,倒是没料想到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还猜中自己是受了太后的罚,微觉意外,道:“……是太后娘娘有些训诫,不过只是轻罚。”
闻楚面色沉了沉,道:“是杖责么,打了你多少?”
他如此追根究底,问的这般直白,青岩不免有些尴尬。
可太后再怎么罚他,也是他这样的奴婢活该受的,说到底,他和闻楚之间即便有些不清不楚的情愫在,可终归身份有别,他如今早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傻到半点不顾这些就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了。
偏偏闻楚身为高高在上的主子,却反倒忘了这一点似的,他如此关怀,青岩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之余,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闻楚这份关怀。
他垂了目,并未抬头去看闻楚,只是含混答道:“不打紧,太后娘娘宽慈,只罚了十板子罢了,这点小伤,养几日就好了,且太后娘娘还赐了药的,殿下不必担心。”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殿下这趟在河南巡修河工,如此顺利,小的还未恭贺殿下。”
闻楚却半点不搭理他的话茬,只是蹙了眉道:“便只打了十下,也不能不当回事,宫里多少奴婢,受了罚没好好将养,落下暗伤的,以后要在身上一辈子,我府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我便叫德春悄悄遣人送了进宫给你,你再找个时间去太医院,请人给你瞧瞧,用药需得外敷内服,双管齐下才好,否则难免治标不治本……”
青岩听他喋喋不休,有些无奈:“小的不过只是轻伤,哪里就用得上特意去太医院请人看了,再说太医院的医官们,是给主子们看病的,小的一个奴才……”
闻楚最不喜听他说这种话,心中老大不痛快,沉了脸道:“你别当我不知道,只要肯使银子,太医院收了内侍的钱,也是一样替你们看病抓药的。”
他想起这人从前在春晖殿时,自己也没少赏赐他,可就连底下的德春德喜,过年过节也知道去御膳房花钱买上一桌好席面,犒劳自己,知道去针工局请人做两身新衣裳新鞋袜……
他倒好,只两身衣裳来回穿,几年了洗的发旧还舍不得换了,冬天里也没有加了绒的棉鞋,多半是想着平素都在有地龙的殿里伺候着,出去时忍忍便过,才这么对付。
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察觉,又怕单独赏赐他东西,招了别人的眼,叫针工局一并制了春晖殿里所有的内侍宫女的厚衣厚鞋,恩赏下去。
只怕他那缝缝补补的旧衣旧鞋,也不知道还要穿多久才肯换了。
那时外头的人不知道,都说春晖殿的主子,是各宫皇子里最宽慈体下的,逢年过节就有穿用体己赏下去,可但凡贴身伺候他的,连德春德喜也看得出来,他这些煞费苦心的好是为了谁,偏偏只有这人自己恍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