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伴读的日子(78)
沈长龄想到别笙毫无意识的被带走的场景, 眼底爬上一丝血色, 他阖上眼睛道:“派人去找。”
宁不疑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动, 而是道:“世子可知我们此行折了多少人、京都的暗桩又毁了多少?”
沈长龄不言。
宁不疑的垂眸道:“世子可知王爷如今尚被困在京都, 说是死生存亡,危殆之间也不为过,属下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助我王脱困。”
沈长龄听到他说的这些话, 内心升不起一丝波澜, “我想……我的世子之位还没有废去,若要教我做事便不必了。”
宁不疑听到沈长龄的话, 目光错也不错的盯着床上刚醒过来的人,不紧不慢的道:“虽是没有废去,但已经死在陵光城外了。”
沈长龄转目看他。
“在徽帝仍是徽帝时,世上便没有长龄世子,属下以为小王爷该是比我要更清楚些的。”
说到最后,宁不疑已是换了称呼。
沈长龄嘴唇抿成一线,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面前的人都是不会听的。
他自小长在宫中,在豫章并无根基,既然说出的话并无分量又何必多费口舌。
“下去吧。”
宁不疑拱手道:“小王爷好生休养。”
沈长龄微一颔首。
月色自窗沿的一点罅隙漏下,叮铃铃的洒在绘有宝相花的床帐上,沈长龄望着床顶,眼神有些空茫。
每与别笙在一处时,总是觉得无时无刻都是有滋味儿的,连着整个人都活了过来,那些逃亡的日日夜夜甚至都不觉得难过,真是奇怪。
他垂下眼睑,这样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总是可以找到的。”
又过了一旬,别笙的身子总算是断断续续的好了起来,只是仍不怎么能适应边城的气候。
这里比起京都实在要冷上许多,不过是秋日,便已经让别笙出个门就想打哆嗦了。
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端着碗筷进来的连振衣,试探性的道:“我……我可以在床上用饭吗?”
连振衣偏头看了一眼恨不得把整条被子都裹在头上的别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下来。”
别笙看着连振衣严肃的神色,没敢反驳,他磨磨蹭蹭的推开被子,又慢腾腾的披上了一件、两件、三件衣裳,这才趿上鞋子,走到了圆桌。
看着男人眼角直抽抽。
别笙看着清淡的菜色,也没说什么,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虽然生了一场病,但一点儿不影响食欲。
确实很像小猪崽子。
连振衣在一边看着,又一次确定了心中的看法。
用完饭后,别笙跟着一起收拾。
连振衣看着他拖拖踏踏的动作,把人赶到了一边,“回床上去。”
别笙“哦”了一声,也不跟着添乱,他乖乖到床上坐着,等到连振衣忙完了,才用商量的口吻道:“振衣,我想买一些炭,可以吗?”
因着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连振衣在这里照顾,又很可能是巫庭的人,是以别笙对着他少了些拘束。
连振衣看着把自己整个儿都包起来的别笙,倒不是想拒绝,只是“边城此时还没有卖炭的。”
生在这里的人早就适应了这里的天气,哪里如别笙一般怕冷。
别笙闻言嘴巴张了张,磕巴道:“没……没有吗?”
连振衣“嗯”了一声。
别笙有些失望的垂下了脑袋,他捧着下巴叹了声气,看着可怜巴巴的。
第105章 燕脂雪(五)
因着别笙尤为惧冷, 连振衣也不好管束他,便放任他在榻上又切切实实的躺了旬日。
就在别笙养病的时候, 雍朝的铁骑已踏过边城, 在带河附近驻扎了下来。
只军中事务繁冗且纪律严明,巫庭又占了副将的位置,便不好擅自离开帐下。
待到了轮休的日子,才换上常服一路到了内城。
把缰绳扔给门房后, 巫庭径自走进了内院。
看到在院中练刀的连振衣, 稍显急促的脚步停了停:“别笙在何处?”
连振衣看到来人, 收刀垂目道:“小公子在房中尚未醒来。”
巫庭看了一眼快挂到正中的日头, 多问了一句, “他往日是何时起的?”
连振衣没替别笙隐瞒, 照实说了:“午后。”
巫庭:“……”
思及别笙惫懒的性子, 实在是生不出一点儿意外,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 转目朝着连振衣道:“此行辛苦,军中之后在边城还会有一次征兵, 届时你去报名便是。”
连振衣躬身应下, 顺便将别笙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巫庭原先还不觉的有什么,他在军中无论是遇到挑衅还是蔑视都不见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只别笙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左右他的心绪, 等听到他一连在榻上待了二十余天连门都不怎么出的时候,额角都跳了跳。
他捏了捏眉心,推门走了进去。
稍微听到一些动静的别笙用被子遮住的刺眼的亮光, 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问:“振衣, 今日用什么饭啊?”
巫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几时了还不起来?”
仍旧不怎么清醒的别笙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道:“殿下?”
巫庭转身将门关上,“嗯”了一声,他走到了榻上将罗幌卷起,挂到了一旁的银钩上。
别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仰目看着站在眼前身姿谡谡,较前似乎要高拔许多的男子,一时间有些陌生,可熟悉的眉眼还是叫别笙牵住了他的衣角,“殿下。”
他又唤了一声。
巫庭应他。
“那日殿下为何将我扔给长龄世子?”
别笙见到巫庭,并未不管不顾的高兴起来,他连思索都不曾,见到他的第一面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巫庭垂目看着别笙攥紧了手指,没有避而不谈的意思,只是道:“一定要听吗?”
别笙轻轻点了点头,“我要知道的。”
巫庭默然一瞬,迎着别笙直白的、不留余地的目光,淡声道:“因为当时,我护不住你。”
那次秋狝,恰是大军开拔前夕,他的人几乎都被派了出去,根本就没有留下多少,连自己都是凶多吉少,何况再加上一个别笙。
让别笙跟着他,与送死无异。
他说的这样平淡,可承认自己的无能当真是一件难事,也是一件没有尊严的事,但别笙问了,想知道,巫庭便告诉他了。
别笙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洇在枕上,“可是这样,也算是抛下了。”
巫庭抬手想要将他脸上的泪拭去,别笙握住他的手腕不给擦。
巫庭眉眼仍是那样清淡,他握住别笙的指尖放回被衾,看着他道:“若重来一次,我仍会如此。”
别笙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
巫庭只继续道:“你现在是活着的。”
他只在意结果,就算别笙怨怼。
别笙眼中又是一滴泪滚下,“那……若是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呢?”
巫庭看着被子里哭的跟只小花猫一样的别笙,没说什么打击的话,他眉眼蕴出两份笑意,认真的道:“我等着那一天。”
别笙将手举起。
巫庭很自然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