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176)
作者:非天夜翔
时间:2021-03-15 10:01
标签:江湖武林 诗歌
“……所以,我让孟和、山泽与郎煌入东宫,协助太子,”姜恒认真道,“一来可联合外族;二来名义上外族内务自理,实则东宫对此亦可作出对策,影响他们的决定;三来,更能确保来日太子继位后,政权的延续。”
“风戎大王子朝洛文是军团左将军。”汁琮想了想,说,“两名王族,按理说只要有一位在雍国朝廷任职,就够了,两个稍嫌太多……罢了,按你说的来罢。”
姜恒点了点头,扬眉,示意你终于听得进话了。
“玉璧关看似已夺回,”姜恒说,“却仍然处于险境,不可掉以轻心。”
“不错。”汁琮道,“郑国虽退,下一次联军来袭,当是趁开春或入夏,届时盟主将会换成代、梁二国之一。”
姜恒听见这话,便知道汁琮已经听过了管魏的分析,不必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城墙需要补上很重要。”姜恒又提醒道,“但落雁的百姓需要过冬,灏、山阴、承州三地被敌人占领过,一定遭了掳掠,今年入冬以来虽长时间回暖,酷寒将来,势必也更严峻。以国君之身,最重要的不是城墙,不是防御,而是您的百姓,王陛下。”
汁琮说:“战后赈灾之事,着东宫去『操』心罢,记得给孤王留点钱,姜恒,你比孤王更清楚,做什么都要钱。”
“冬至可以过得隆重一点,”姜恒说,“发放钱粮罢,您需要凝聚人心,抚平百姓的伤痛。”
汁琮:“知道了,管相也是这么说。”
姜恒点了点头,慢慢起身,汁琮见他已有告辞之意,正想勉励几句,哪怕他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但姜恒也带着大军来,保全了大雍与王室,救这个国家于水火之中,如今他们暂时合作,乃是真正的惺惺相惜。
孰料姜恒却挪上王案,按了下汁琮的脉搏,确认他的伤势。
“小意思。”汁琮是第二次如此近距离与姜恒相对,第一次,则是在玉璧关时,他把姜恒搂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时候,汁琮只需要突然出手,便可扼住姜恒,让他在恐惧中睁大双眼,万般不解,再被捏断喉骨,在痛苦中死去。
他确实有这个念头,这是他距离亲手杀死姜恒最近的一次。
第114章
但就在这一刹那, 他清楚地感觉到,姜恒身上流淌着自己兄长的血,与他、与汁泷一脉相承, 那是汁家的血『液』、汁家的力量。这血脉的力量仿佛发生了某种共振,仿佛先祖的灵魂齐齐出现在书房中,守护在他的身后,令他有所畏惧。
于是,汁琮再一次错失了极佳的机会。
“保护好您自己。”姜恒收回手, 确认汁琮没有大碍, 放下了心。这个时候,汁琮千万不能死, 他已经看出来了,太子泷虽已是储君, 却还需要成长与建立功业。
只有汁琮活着,大雍的战车才能继续往前。
“也保护好你自己。”汁琮淡淡道。
姜恒躬身告退,汁琮却忽然道:“恒儿。”
姜恒:“?”
姜恒抬头时, 看见汁琮眼里复杂的神情, 哪怕他自诩洞察人心, 亦极难解读出其意。
汁琮静了很久,半晌后,说:“去看看你姑祖母。”
“是。”姜恒说。
桃花殿外, 几名越女正在扫雪。
姜恒带着界圭入内, 姜太后正在喝『药』, 耿曙与太子泷坐在殿侧,安溪为太子泷上『药』,带着笑意一瞥姜恒,眼中之意是:你看?太子都这么规矩听话, 就你事儿多。
姜恒只好假装看不见,拜见了姜太后。姜太后裹着厚厚的袍子,看不出伤在何处,脸『色』如常,只与往常一般,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你娘生前是不是带着伤?”姜太后说。
“是。”姜恒说。
耿曙拍拍自己身边,让姜恒坐过来,答道:“夫人一向有旧伤,那年郢、郑在浔东大战,她为了刺杀敌将,伤势才无可挽回。”
姜恒始终不知道母亲的伤是如何落下的,但见姜太后无意多提,便也只得作罢。
太子泷朝姜恒说:“恒儿,你现在能处理政务么?”
“你且让他歇会儿,”姜太后皱眉道,“他伤在不显眼之处,却丝毫不轻。”
太子泷叹息,点了点头。界圭进入桃花殿后,便站上姜太后身后,此时姜太后做出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与界圭交换了眼神,而界圭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姜恒忽然从这个微小的动作里察觉了蹊跷,姜太后知道的!她知道界圭扔着太子灵不管,去找自己了?或者说,从一开始界圭就没打算刺杀太子灵,他的目标始终是自己,这是太后交给他的任务!
换了别人也许会感动莫名,姜恒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与姜太后这姑祖母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从母亲姜昭身上,他与她建立了某种默契的联系——
姜太后不该是这样的人。
国难当头,又是不死不休的亡国之战,姜太后一定无所畏惧,她既不畏惧自己的死亡,也不畏惧儿孙们的死亡,世上没有什么能挫败她、要挟她,哪怕赵灵押着汁琮与汁泷,将刀子架在他们的脖颈上,姜太后也不会退让。
他姜恒的安危,不该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而是拼着鱼死网破的结局,也要取太子灵的『性』命,让他既然敢打落雁,就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正是如此。
为什么呢?姜恒想不明白,自己的命有这么重要?
“倒不全是政务,”太子泷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国库空虚,已有好些时候了,过冬的物资更是短缺,三城先是被占,又遭劫掠,被抢走了不少。”
姜恒道:“我已有办法了,通知宋邹,让他把嵩县的钱粮火速押送过来,再准备国库内的银钱,通过嵩县,往郢国秘密采买物资。”
太子泷听到这话时,瞬间如释重负,谢天谢地,百姓不用饿死了。
“就怕郢国不卖。”耿曙朝姜恒说。
“会卖的。”姜恒侧过头,朝耿曙解释,“他们的敌人向来不是咱们,若不是爹杀了长陵君,郢国与雍国之间本不该有多少深仇大恨。”
太子泷说:“得以东宫名义写一封亲笔信,暂时朝郢国低头。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我来写,”姜恒说,“你抄一次就行。”
“既然没有深仇大恨,”太子泷想了想,说,“长陵君为何十四年前,又参与会盟?”
姜恒说:“五国大战,总要捞点好处不是么?这回郢国出力原本也最少……”
“不谈国事。”姜太后依旧是那平静的音调。
界圭笑了起来。
姜恒恢复后,最关心的就是国事,耿曙有时会陪他聊几句,却对除了军务之外,朝政的麻烦丝毫不关心,反而姜恒只要与太子泷凑在一起,就总有说不完的话,姜恒负责说,太子泷成为他最忠实的听众,就像两个小孩儿般,说到天黑也说不完。
从这点上看,姜恒与太子泷反而是彼此的知己,耿曙在人生目标中,还差着那么一点。
“听说姑祖母在宗庙前动了刀兵,”姜恒道,“没事吧?”
“嫁给你姑祖父后,武功荒怠了,心法也丢了,便没有杀过人。”姜太后淡淡道,“但要杀起人来,也不会手软,放心。”
太子泷说:“车倥的首级呢?”
“送回去给赵灵欣赏了,”姜太后道,“不自量力的蠢货,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车倥……死了?”姜恒彻底震撼了,一年前他还在郑国见过车倥,车倥个头魁梧,威风凛凛,更是习武之人,没想到在宗庙前,竟不是姜太后一回之将。
姜太后只是冷哼一声,朝远在千里之外的郑人表示了自己的蔑视。
“伤亡如何?”耿曙忽问道,行军打仗多年,他最关心的就是伤亡。
“一十四人,”姜太后说,“已按宫内规矩抚恤了。”
当年越国亡国后,逃到大雍的越人,如今已大多混入百姓之中,组成新的雍人,耿、卫二家就是越人派系。姜太后身边有二十四名侍女,俱是武艺高强的越女,为了守护太后与太子,伤亡惨重。
姜恒叹了口气,姜太后又道:“打仗,就要死人,今天死的是车倥,明天死的说不好就是我了。大争之世,王道沦丧,不再是当年各国集结队伍,彰显国力,比拼一场后便好聚好散的念头。该断则断,绝不能心软,冲动冒失,即是昏庸,如何保护你们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