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8)
明川倒是看着,只是东西忒多,一时间也看花了眼。
他们的队伍慢慢走远了,明川打了个哈欠,为着今日能出来,昨晚没少让容商折腾。言恪瞧着他疲累的模样,适时道:“公子,今日小姐也在,不宜出来太久,尽早回吧。”
明川点点头,对静华笑道:“待到恩荣宴上再好好相看。”
静华面色微红,眼里带着光亮:“多谢兄长。”
恩荣宴依礼制设于翰林院,从读卷大臣到印卷,供给,鸣赞等执事人员都会到,无聊程度堪比大朝会。
但是明川有意为静华择婿,设宴便不好摆在翰林院,明川借着容商的名义,将恩荣宴改在了皇家别院。静华待在临湖的阁楼上,居高临下的观察这群进士。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还拉了太后母家的表姐作陪。
表姐是个性情极为爽朗的姑娘,倚在窗户前头,手里拿着一支轻巧的铜制千里镜。
“你不过来看看?”
静华坐在桌前,捧着茶碗,温声细语道:“着什么急呀。”
“选夫择婿的大事,怎能不着急?”表姐将她拉到窗前:“快看,这些人进来了。”
静华只好接过千里镜,放在眼前朝那边看去。
皇家别院气势恢宏,布局精巧,非一般园林可比。这些新科进士们自进园起便姿态各异。有些人不露声色,对着皇家的尊贵恍若未觉,有些人战战兢兢,逡巡而不敢前,有些人目露艳羡,眼中野心勃勃。各人各态,俱不相同。
宴席收拾停当,上座明川和容商,下分两边,相关官员在左,新科进士在右。明川喜欢热闹,与众人隔开的屏风也撤了,他不会在这里待到宴席结束,不想无聊的待在上头。
明川落座,诸人先拜后坐,宴席开场,菜色一道一道上来,中庭奏起歌舞,是极肃穆的雅乐,听得明川昏昏欲睡。
乐罢,便是诸位新科进士表演的时间了,或者做首诗,或者谈个曲子吹个笛子,有朝臣看好或支持的大都准备了点东西,一时间气氛也算热络。
明川撑着头,看的津津有味的。容商在他身侧,一伸手就能够到。他对这些兴致缺缺,倒了杯酒,朝明川举杯,明川也举起酒杯,相对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言恪给他夹了一筷子鲜笋压压酒。明川看向举子那边,只见张心远正襟危坐不动如山,徐成玉手拿着筷子专注于桌上的席面,对面陈尚给他使了多少个眼色,他全看不见。
明川看着好笑,出声问道:“状元郎觉得这桌席面怎么样?”
徐成玉连忙放下筷子,道:“回陛下,臣觉得,这桌席面不愧是出自宫廷御厨之手,似这一道蒸猪蹄肚,肥而不腻,鲜香弹滑,还有这一道麻辣活兔,滋味十足。”
这样的宴席上没有几个人真的是为了吃,所以菜品的分量都很少,瞧着徐成玉桌上,那道麻辣活兔都快没了。这道菜明川也很喜欢吃,但是容商不吃荤,觉得这样的菜味重,不是养生之道,从不允许他多吃。
明川一瞬间恶从胆边生,道:“朕瞧着状元郎没吃尽兴啊,让御膳房再做两份,朕也尝一尝。”
徐成玉当即行礼:“叩谢圣恩。”这模样比点他做状元的时候还感恩戴德。
明川没有管众人各异的神色,他努力挺直腰板,忽略来自国师大人冰冰凉的视线,期待久违的麻辣活兔。
那一道麻辣活兔让明川甚是满足。容商看了眼小皇帝也不说话,想来是预备秋后算账。
时间差不多了,言恪示意明川可以离席了。明川于是起身念了几句祝词,诸人再拜。一片恭贺声中,容商跟着明川离开了宴席。
走之前没有忘记将他辛辛苦苦抄出来的三遍《孟子》赏给张心远。张心远起身谢恩,面色平静,沉稳的很。
容商手里有事,先走了,为防着明川趁着他不在偷溜出宫,他索性让明川先在别院小楼里歇息更衣。两人各退一步,明川不去宫外玩,容商也不让明川立即回宫。
言恪端来一杯茶给明川解解辣,问道:“陛下不是说朝中大臣同那张心远结党吗?为何如今还抬举他?”
明川捧着茶碗:“朕在国师跟前说笑罢了,张心远一个没落公子,哪来这样手眼通天的本领?朝中大臣会为着同乡帮衬几分,再多的就不能了。况且,朕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正说着,静华从外头进来了,对着明川福了福身子。
明川摆摆手,叫她过来坐。
“可看中的了?”
静华犹豫片刻,道:“皇兄觉得榜眼如何?”
“张心远?”明川有些惊讶:“怎么看上他了,那状元徐成玉不是风头更胜?”
静华不好意思的笑笑:“似徐公子那样的人,未免太过张扬了。反而张公子,看着很踏实,像是能过日子的人。”
明川笑着点点头:“你是个聪明的。”
天色渐晚,明川便带着静华回宫了。紫宸殿里燃起烛火,明川等着容商一起用膳,他想跟容商说说张心远的事,但是白日里惹着了他,晚间少不得要俯身屈就。
一碟子章州橘只剩橘皮,明川撑着头,忽觉腹中疼痛难忍,刀绞一般。言恪忙扶着他:“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小太监慌张去了,言恪低头看明川,只见这不多会,脸都白了。
容商回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开好了方子,明川惨白着一张脸窝在被子里,言恪正给他喂药。
“怎么回事?”容商声音里夹着风雨。
太医战战兢兢:“陛下先前吃了兔肉,后又吃了橘子,两物相克,遂成腹痛。”
容商死皱着眉,“本座不是说过橘子寒凉不可多食吗?”
背着他给明川拿橘子吃的言恪跪下来,容商本就不喜这人,眼下看都不想看一眼:“拉出去···”
“哎呦”说话声被明川的呻吟打断,明川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便是有一分的疼,这样看起来也像十分。
容商自然明白明川在想什么,顿了顿道:“陛下如今需要人照顾,且先饶你一回。”
言恪磕了个头,伸手去拿那药碗,容商先他一步,让他出去。
言恪看了眼床上虚弱的小皇帝,躬身敛眉出去了。
容商挥退旁人,端起药碗喂明川喝药。明川这才睁开眼,面上苍白,笑中带些讨好的意味。
“平日里是少了你什么?怎么就这么贪嘴。”
明川老大不小一人了,闻言怪不好意思的:“往后再不敢了。”
容商这会儿温和的很,喂完了药还往明川嘴里填了个蜜饯儿。
“还难受?”
明川点点头,好看的眉头像是宣纸起了皱褶。
容商拿指头关节蹭了蹭他的侧脸,道:“该叫你长个记性。”
明川笑了笑,道:“紫宸殿里的人挺用心的,莫罚他们了。”
容商面色微淡,拢了拢薄被子,“就这么喜欢那个言恪。”
明川斟酌道:“倒也说不上,只是年龄相仿,不似宫里经年的老人那般无趣。”
容商哼笑一声:“你倒是喜欢没规矩的。”
明川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笑道:“我便是个没规矩的人,逞论旁人了。”
“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明川笑了两声,又道:“静华回来同我说,她看上了张心远。可我觉得张心远那人,不是良配。”
“皇家的公主,嫁谁不是良配?”容商漫不经心道:“张心远没有什么根基,公主嫁过去了,他必然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倒比京城里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们好得多。”
明川私心里存了个影儿,他久居深宫,哪里晓得如今宫外人家家里是个什么情形。
思虑片刻,明川道:“这事上,还是得慎重,最好再去瞧瞧那张心远。”
容商都要被这得寸进尺的小东西气笑了:“陛下的意思是,还想再出回宫?”
明川觑着他的面色,道:“能出去见见他自然是好的,不能出去也不是不行,无非另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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