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10)
明川这才知道京中还有这样的活动,他问道:“这斗茶大会在哪里举行?”
“便在前门外承天街头朱雀楼上。”
明川谢过伙计,同言恪一道往那走去。
朱雀楼是个专用来举办盛会的地方,楼里不作他用,一楼偌大的空间全供斗茶之人展示,楼上有雅间,设计的极为巧妙,可以畅通无阻的看见楼下的情形。朝南面向大街,是个极大的露台,于其上可纵观长街景象。
自恩荣宴后,不少人都见过了明川,故而这回明川要了个楼上的雅间,放下围子,外边人瞧不见里面。
明川坐下来,慢悠悠往外瞅,只见楼下各人都有一张案,上头放着各色茶具。外行看热闹,明川看不懂,便叫言恪下去问问这斗茶有何门道。
言恪下去了,明川捻了块糕点咬着吃,外头的围子忽然叫人掀了起来。明川回头望去,只见徐成玉拎着包东西站在那里,面上难掩惊讶。
伙计追在后头,道:“徐公子,这地儿有人了,您换个座吧。”
徐成玉才回过神,对伙计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伙计下去了,徐成玉连忙拱手行礼:“臣拜见陛下,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明川摆摆手:“无碍。”
明川又问了两句,才弄明白,原来这个雅座一贯是徐成玉的专属,只是今日朱雀楼多,徐成玉又迟迟没来,伙计以为他今日不来了,才让明川二人坐在这里。
明川道:“徐公子一道儿坐吧。今日人多,怕是没有别的位子了。”
徐成玉也不推辞,拱手道了声失礼,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陛下···”
明川打断他:“出门在外,就不要叫我陛下了。”
徐成玉从善如流:“公子。”
明川笑着应了。
徐成玉问道:“公子一个人出来的?”
明川摇摇头:“带了人的,只是我对这斗茶大会不太明白,叫他去打听打听。”
徐成玉便笑道:“徐某不才,也参加过几回斗茶大会,不妨叫徐某给公子说说。”
“那最好不过了。”
徐成玉道:“春三月里,正是各地春茶盛产的时候,各地的茶商都会将最好最新的茶运来帝京,斗茶之风由此而盛。”
明川点点头,徐成玉接着道:“茶道精深,茶叶,水,器皿,甚至煎茶的火候都有讲究。像这文人用的茶一般是中等的蒙山茶,茶汤碧绿清澈如翡翠,有个俗名叫火前春。”
“火前春。”明川笑道:“不俗,很雅。”
徐成玉也笑:“文人喜欢的东西都带着几分文气。”
明川问道:“只是为何要用中等的茶?”
徐成玉笑了:“因为最好的茶都是贡品,能喝者非富即贵。平常百姓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惯常喝的都很普通。这些次一等的茶,富贵人家看不上,平常人家喝不起,就只好卖给文人,附庸风雅。”
明川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只是徐成玉话里话外,总觉得嘲讽文人似的。
明川目光转向楼下诸人,忽然问道:“怎么徐公子不下去与众人比试,附庸风雅一番?”
徐成玉看了眼楼下,道:“我当然也去了,只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他指了指楼下中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这是当世大儒,也是茶道之中造诣极高之人,李先生。他说我泡的茶,除解渴外,别无他用。”
明川笑问:“这是什么意思?茶不用来解渴,还用来干什么?”
徐成玉想了想道:“病可令起,疲可令爽,吟坛发其逸思,谈席涤其玄襟。”说罢他笑了:“徐某俗人一个,无法参透其道。”
明川想了想他说的话,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很有意思。
那边徐成玉看着楼下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若是公子不嫌,可以尝尝我泡的茶,虽然我对茶的精气神一知半解,但是我有一样和茶很般配的东西。”
“什么?”明川问道。
徐成玉点了点他进门就放在桌子上的纸包。
“这是什么?”
“百味居的香辣板鸭。”
第7章 会画画的小皇帝
徐成玉叫来伙计送上来一套茶具,想了想,去楼下李先生那里借来了一包茶叶。
徐成玉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是标准的宫廷贵族们惯用的泡茶手法,三息顷,定其浮薄,倒出来的茶汤乳嫩清滑,馥郁鼻端。
他将茶奉到明川面前,伸手解开纸包,将板鸭分开来放到明川面前。
板鸭是熏烤出来的,上面还带着炭火气,依稀有着果木香。这烤鸭味道极辣,咸香非常,让人欲罢不能。
徐成玉示意明川喝茶,就着满嘴的荤腥,喝下一口热茶,茶香解了油腻,只觉嘴里的辣味更加迸发出来。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明川才依稀想起了容商的禁令,他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回过神来只觉得好笑,那茶配上荤食,谁见了也要说一声无礼。
对面徐成玉不以为耻,将自己的板鸭吃了个干净。末了收拾了残羹,端起一杯茶,又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抿了口茶,道:“百味居的板鸭最是好卖,去晚了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今晨我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若非如此,也不能晚来这朱雀楼。”
明川笑道:“那这板鸭还是我二人的缘分了。”
说话间,言恪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碟果子,进来看见徐成玉,也面露惊讶,躬身行了个礼,站到明川后面了。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去后厨要了些新鲜果子,耽误了些时间。”
明川点了点头,道:“好在遇见了徐公子,这斗茶大会,他已讲给我听了。”
言恪道:“徐公子知道的自然比我打听到的详尽。”
徐成玉忽然出声:“看来这斗茶大会已分出胜负了。”
明川被他吸引向楼下看去,只见李先生停在张心远桌案前。张心远端坐椅上,身姿挺拔,从洗茶,煮水,投茶,煎煮,分酌,品饮,动作规范而严谨。他起身,将第一杯茶奉与李先生,余下分给诸位同仁。
各人品尝完毕,相互交流,观那模样,是对这茶极为满意。
李先生尝罢,问道:“煮茶的水是什么水?”
张心远拱手拜了一拜,道:“是旧年梅花上的雪水,张某远行至京城,别无长物,随身携带一罐雪水,权当惦念故乡。”
李先生点点头,极为满意的模样。
徐成玉瞧见了,不由得叹道:“似张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爱茶之人。”
“何以见得?”
徐成玉笑道:“张兄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家中没有旁人,他若要这雪水,必得雪后未化之时亲自收集,能为此费心费力,必然得是非常喜爱了。”他想了想道:“若我要这些东西,大概就吩咐下人去办了。”
明川疑惑:“你跟他很熟吗?”
徐成玉笑了笑道:“我二人同争会元又同争状元,如此有缘,我怎能不与他相识一番?”
明川道:“他为夺会元故意制造流言诬陷你,你还与他相识?”
闻言徐成玉忽然收了笑,正色道:“我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但徐某可以担保,先前流言一事,绝非张兄所为!”
明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是他?”
徐成玉道:“此前我曾与张兄见过面,也看过他的诗文,他心性耿直,为人赤诚,见识独到且有高瞻远瞩,绝不会做如此小人行径。”
明川问道:“可他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徐成玉摇头,不赞同的样子:“这算什么好处?得了会元,失了状元,怕不是有人故意害他。”
明川觉得好笑:“你觉得你的状元之位来路不正吗?”
徐成玉想了想,意有所指道:“我父亲在国师未入朝前便对他大加赞赏,这些年来,他二人私交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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