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14)
“河面上这么多河灯,河神能一一实现他们的愿望吗?”
言恪道:“或许多放几个,河神看见的几率会大些。”
明川认真的想了想:“那我可以把河面清干净,只放我的河灯。”
言恪应和他:“自然可以。”
明川自己想着想着乐出来:“这样一来,我除了是个草包,还是个昏君了。”
言恪摇摇头,敛眉温声道:“公子是个好皇帝。”
明川笑笑,一错眼看见方才那两个孩子,他们捧着一盏断了叶子的河灯,面色虔诚,认认真真的许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进水里,脸上绽放出笑容。
明川抱着膝,歪着头看着他们,看着那两个孩子快要走了,才叫住他们。
哥哥把妹妹护在身后头,“做什么?”
明川见这两人如此警觉,从荷包里掏出一包桂花糖,自己吃了一个,伸手递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半信半疑的接过去,妹妹吃了一颗,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带出笑:“真好吃。”
明川便问:“你们方才许了什么愿?”
哥哥还没说话,妹妹先道:“我许愿想和哥哥住进温暖的房子里,这个冬天太冷了,下一个冬天还这样的话,我挨不过去的。”
明川想了想,冲着言恪伸手,言恪拿出装银子的荷包。明川接过扔给男孩。男孩犹疑的打开钱袋,只见里面装满了银瓜子和金叶子,沉甸甸的,让男孩几乎捧不住。
“给你们了。”
女孩愣愣的,面对这情形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男孩,他抓着钱袋子,手指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放开:“我们不能要。”
“为什么?”明川问道。
男孩道:“你是好人,我们不要你的钱。”
“好人。”明川笑出声,他的目光看向被河灯点缀的河面,道:“小子,爱要不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言恪见状,拿起钱袋劝了两句,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拿起了钱袋,信誓旦旦道:“你是好人,我会报答你的。”
第10章 被绑架的小皇帝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走了,明川歪着头看他俩的背影,沉默许久。言恪看了看附近,夜里凉,没有什么人在河边晃悠。这一片只剩他们两个人。
言恪出声唤道:“陛下怎么了?”
明川摇摇头:“没什么。”
言恪见他没什么精神,便道:“咱们回吧。”
明川依然摇头:“再坐会呗。”他低下头,抬脚点了点水面,撩拨起一串水花。
“静华是长公主,论起来嫁谁都是低嫁,不过是因为朕这个皇位岌岌可危的皇兄。旁人看来,娶了静华这个长公主就是跟朕绑到了一块,在国师跟前讨不到好处,所以对静华避之不及。静华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挑中了张心远,毕竟在外人看来,朕赏识张心远。”
言恪道:“人是长公主自己挑的,自然是她满意的。”
明川笑笑,道:“朕对不住她们。当年静华的姐姐静荣嫁给了护国大将军的长子,这桩婚事本不般配,是容商为了牵制护国大将军赐下的婚事。出嫁前,她来找过朕,但是朕无能为力。她也没有怨我。出嫁一年后,她便随着自己的夫君去了边疆,后来边疆动乱,护国大将军和他儿子都死了,静荣不到双十,便守了寡。去岁中秋,静荣传来消息,她三岁的幼子没了,起初只是受凉,后来发起高烧,烧了一夜,天明就没了。”
明川深深呼出一口气:“朕从前总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金尊玉贵,衣食无忧,不该再有诸多怨怼。只是细细想来,觉得难过还是难过,怨恨还是怨恨。大抵这些事是不能细想的。”
言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的听着。
明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问:“你知道朕的皇位如何得来的吗?”
言恪摇头,那时候他还没有进宫,江湖之远自在逍遥,对这皇城里的事,一无所知。
明川道:“皇位本不该由朕坐,先皇子嗣众多,朕上头就有七个皇子。这些皇子在先帝晚年,拉帮结派,互相攻讦。安国公也想过帮朕争皇位,只是那时候我实在是没有什么依仗。谁也没想到,斗到最后,朕几个哥哥同归于尽了。”
明川笑了,说不清是讽刺还是真的觉得好笑。
“朕就这么稀里糊涂登上了皇位,那时候容商是顾命大臣,也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登基的人。”明川晃了晃脑袋:“他虽然常常笑着,但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凉薄的很。”
“朝政不稳,时局不定,刺杀他的跟刺杀我的一样多,他为了方便,就在宫里找了个偏僻的宫殿住了下来。我那时候很怕死,便时常讨好他,希望他能看在我乖巧的份上庇护着我。后来他大概是习惯有我在身边了,慢慢转变了态度。他教我诗书礼仪,关心我的衣食住行。这世上,便是我早逝的母亲,也没有他待我好。前朝都说我长成后必要与他夺权,我心里却知道,这皇位本也是他给我的,他要拿走,再正常不过。”
明川眯了眯眼:“有一回我想出宫,他不允,我便跟他说我要绝食。他嘴上说着饿死我算了,不过两个时辰便改了主意,同意我出宫。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后来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川没有再说话,长久的沉默蔓延在他身边。
言恪问明川:“陛下想离开京城吗?”
明川笑了,问道:“我什么都不会,离开皇宫后如何生存?再者由奢入俭难,落魄日子我可过不惯。”
“陛下出过京城吗?”言恪又问。
明川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狡黠的笑意,他指着这条河:“沿着河往北走,大多是贫民所在,鱼龙混杂,有一个地下黑市直通城外,便是没有身份文牒,带了足够的钱一样可以出城。”明川笑道:“那地方可是我出生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言恪望着他,想问问他,既然不想离开京城,又为何去往这样的地方。话到嘴边,终究没问出口,只道:“夜深了,在外不安全,尽早回去吧。”
明川无所谓道:“国师耳目遍布京城整个京城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不安全的,等他来接我们就是了。”
他拍拍衣襟站起来,忽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只见依稀看见言恪利落的劈倒一个人后向他跑来的情形。
原来他会功夫。明川昏倒之前脑海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殿前跪了两个侍卫,初春的夜里还有点凉,他们两个却已经将背都汗湿了。
容商大步走进来,面上蒙着一层冰霜:“陛下呢?”
两人打了个寒战,道:“陛下出宫没有坐马车,跑了许多地方,路上将我二人···甩下了。”
“废物!”茶盏哗啦一声碎在两人面前,两人将头埋的更低,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在什么地方跟丢的?”
“在永定河附近。”
容商面色沉沉,俊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对着容风道:“传本座手令,命禁卫军以永定河为中心,向外搜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容风领命离去,容商负手走过来,路过两人身边,沉声道:“若是陛下有什么好歹,你二人便以死谢罪吧。”
宵禁之后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永定河里还零星飘着几盏河灯。禁卫军拿着火把四处走动,搅碎这一方宁静。容商站在桥上,白衣不染纤尘,月色下他的眉眼清冷如冰霜。
不多时,一个禁卫军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回禀国师,这两个是住在桥洞下的乞丐,在他们身上发现了陛下的荷包。”禁卫军将两个荷包呈上去。
那两个孩子还在挣扎:“这是哥哥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偷的!”
容商接过荷包,一个是明川装果干蜜饯的,一个是装钱的,银瓜子和金叶子上虽无标记,但却是宫里的手艺。
容商瞥了一眼两个孩子:“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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