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84)
不给个理由,何以让人信服?
卫敛不语。如今只知瘟疫会人传人,却不知传播的媒介。他曾在医书里看过,病毒传播途径多种多样,或许是密切触碰,或许是空中飞沫,防不胜防,总之多做一层保险就多一分安全。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也无人能理解。卫敛早便知道师傅来历神秘,给他的那些书也与世上那些粗浅书本不同,许多观念十分超前,哪怕是这群太医也闻所未闻的。
贸然说出来,人们只会当是天方夜谭,更加不信了。
既然解释不通,他就没打算解释。
“照我说的做。”卫敛命令,“从出城开始戴上面巾,一路都不许摘,违者按军令处置。”
想要讨个说法的周明礼:“……”
算了,戴个面巾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娘就娘点吧。
从主城到清平县也有一段距离,因地方偏僻,道路狭窄,所有人皆下马步行。侍卫们本就一路风尘仆仆,运着粮食等赈灾物资,又严严实实戴着面巾,实在不透气,不少人都走得极累。
人一累,又得不到一个说法,难免会心生怨气。卫敛不是姬越,他于秦国毫无建树,没有那么高的声望,也并不得人心。虽碍于身份无人说什么,面色却明显不满起来。
准确来说,早在卫敛代替周明礼成为此行最高钦差后,就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认为是个空降的抢功者。
他们来此救民于危难,公子敛却好像是在胡闹。一句话累的是底下的人,净发些奇奇怪怪的命令,根本不着调。
这份不满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许久,任何一点小事就能加重。
但一进入清平县,他们这些怨气就顷刻间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是恐惧。
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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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风平浪静,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主城相比,清平县的情况可谓是惨绝人寰。
一进县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火焰味儿。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烧纸钱。一名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双目无神,见到县里来了一群生人也只是麻木地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另一侧则恰好相反,是两个年幼的孩子伏着母亲的遗体痛哭,声嘶力竭地喊着:“娘!”
而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已经不能打动这里的任何人。因为每一天,这样的悲剧都会在许多家上演。
这一幕随处可见。
若是以往,清平县里的人们都很排外。可如今无人在意这一行人的进入,他们早已心如死灰。
棺木,灵柩,白幡。还有悲怆的哭声交织而成的哀乐。
周明礼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又沉痛地看着这一切。
……那狗官是造了什么孽!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一名太医目露悲色,想要去查看地上的尸体,被卫敛阻止:“别碰。”
那名太医不解地抬头。
卫敛淡声道:“尸体也会传染人。”
太医吓得立马缩回手。
回过味来又觉得不对,公子敛懂医术吗?他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可队伍早已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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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禺山显然早已清楚县里的状况,悲愤道:“咱们清平县都成这样了,那狗官还在粉饰太平,根本是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周明礼沉着脸接话道:“你放心,陛下定会斩了那狗官狗头。”
周禺山忍不住破涕为笑:“谢谢钦差大人,草民刚才听人喊您周大人,咱们还是本家呢!哎,草民不是在跟您攀亲,草民是想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个周?”
一名侍卫笑道:“这可是咱们周明礼,周大人。”
廷尉大人是出了名的好官,与他们下属从来都是打成一片,深受爱戴。不然他们也不会对空降的公子敛心生排挤,都是在给周明礼打抱不平。
“原是周明……”周禺山突然一惊,跪下磕头道,“竟然是您!草民眼拙,竟不知是周大人。咱们这山旮旯的地方也听说过您,您是那不畏强权、公正断案,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啊!”
清平县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听过周明的名头,可见其如何声名远播。
周明礼扶了一把:“起来。”
周禺山激动得语无伦次:“周,周大人!草民敬仰您已久!先前还和小妹说,若咱们的知县是周大人,事态何至于发展到如此地步?可像周大人这样的好官,必然是平步青云,哪能窝在我们这小地方当芝麻官?”
清平县能有这么惨,知县功不可没。一开始不重视,直到瞒不住了才上报,不想着解决疫情,只顾着推诿责任,从头到尾没干一件人事儿。
对比之下,清秋县那位县令可真是殚精竭虑,奔波劳走,可还是被刘仁贵以“虚报疫情”为由关入大牢。正所谓不解决问题,而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江州知州显然在这点上做得很好。
卫敛听到消息后就差人去把人放了,又兵分七路,将赈灾物资分别送往七个县,他们只是走了清平县这一路。
清秋县虽未有瘟疫,米粮却不能缺少。自给自足了一个月,也快撑到了极限。
当今最要紧的是疫情,没工夫管那些小鱼小虾。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秋后算账,自然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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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禺山好半天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将人带进自己家门:“小山,我回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惊喜唤道:“哥哥。”
但见到周禺山身后跟着的陌生人时,少女又害怕得往后缩了缩。
“小山,别怕,是朝廷派人来救我们了!”周禺山安慰她,“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周明礼周大人!”
周小山一呆,怯怯唤了句:“周大人好。”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少年,对周小山直言不讳道:“你的手臂伸出来看看。”
周小山吓得连忙把手缩进袖子里。
女孩子的手臂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何况她现在染了病……那么丑。
徐文卿见人抗拒,眉头一皱。醉心医术的他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不是很懂周小山的抵触。
徐太医立刻出声:“臭小子,别搁这儿添乱。让老夫来。小姑娘,把手伸出来看看。”他语气亲切,老脸几乎皱成一朵菊花。
周小山疯狂摇头。
徐文卿说:“爹,这病上了年纪的容易染上,还是我来吧。”
卫敛不由侧目。
之前他看那些资料时,太医院的人也在了解疫情相关。少年的心很细,能够注意到易感人群。
……性子也是真的直。
“你说谁年纪大呢!”徐太医黑下脸。
卫敛开口:“都退下。”
徐太医:“……”
徐文卿好奇地看向卫敛,对这名能制住他爹的青年很感兴趣。
传说中的公子敛,是陛下宠爱的贵君,只比他大三岁。
可那目光清透,并非不谙世事,反倒像是历经浮华过后的通透。
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的徐文卿不能完全读懂公子敛的眼神,但那一个眼神足以安抚人心。
至少周小山在听到卫敛说话的一瞬间就放松了身体。
卫敛近前,温声道:“姑娘,把手给我。”
他声音足够好听。
眉眼也足够温柔。
就算用面巾蒙着下半张脸,周小山也知道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周小山抿唇,因为腿疾而自幼不见外人的她对陌生人总是抱有十足警惕,此刻却小心翼翼而又心甘情愿地伸出了手。
卫敛愈发温柔:“把袖子挽起来,让我看看好吗?”
周小山颤声:“可是……丑。”
周禺山忙道:“小山不丑,小山最漂亮了。”
卫敛温笑道:“这一屋子在我眼里都是丑人,不差你一个。”
周禺山:“……”
一屋子丑人:“……”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你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贬低我们吗!
虽然他们确实没有人长得比卫敛好看就是了……
周小山却被这一句逗笑了,低低“嗯”了一声,鼓起勇气把袖子挽起来的同时,又不敢直视地别过头。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少女的面容与其他部位都还与常人无异,整只右胳膊却自下而上全部腐烂,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蠕动。
这才第二日。
这场瘟疫的传染率其实不算高。比起有史记载的几次重大瘟疫,动辄数百万人染病身亡,此次瘟疫造成的传染只在江州数万人内传播,且后期被传染者几乎都是有接触的亲人。
因为症状太明显,见到别家的病人都远远躲开,死得又太快,来不及传染开人就没了。
可见这个瘟疫的可怕之处。
卫敛神色不变:“张嘴,伸舌。”
周小山听话地张开嘴:“啊——”
太医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这到底是什么疾病。
“皮肤溃烂,又能传染,许是蛇盘疮,应以清热利湿、行气止痛为主要疗法,取龙胆、生地、黄芩、山栀等药材煎熬……”
“休得胡言。蛇盘疮又不是甚大病,岂会致人死地?溃脓腐臭、舌红少苔,老夫看是热毒内陷证……”
“你也在胡说八道!”
太医们各执己见,快要打起来了,也没能讨论出个结果。说到底这病超出了他们已有的认知,眼下是束手无策。
卫敛对那些猜测充耳不闻,看了看周小山的面色与舌苔,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症状。
一名太医忍不住问:“公子,您为何不诊脉?”
卫敛问了半天,就是没碰周小山的手腕。
莫不是没什么真本事,不会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