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81)
此次赈灾队伍,无论是士兵还是大夫,姬越都沿用了“三不去”的规矩。
这是姬越十五岁第一次出征时对军队定下的规矩,但凡身临绝境,需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之时,有三种人可无需出列。
——家有高堂而无兄弟者,可不去。
——家有妻室妻无娘家者,可不去。
——家有幼子子无母亲者,可不去。
三不去,是为防止老人无人赡养,妻子失去依靠,幼子成为孤儿。
其余人等,皆需听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也是姬越如此受秦军爱戴的原因。有此统帅,军心自然凝聚,也自然能所向披靡。
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王。
而今这“三不去”用到太医院上,有大把的人可以选择留在永平,却还是自愿请命,来了许多人。
卫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提起:“我听闻,徐太医的夫人……”
太医们一路上无聊,谈天说地中扯出了不少陈年往事。有一件让卫敛在意,说是徐太医早年有个青梅竹马、极为恩爱的夫人,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
卫敛现在对“爱别离”这种事,极为敏感。
徐太医见其三缄其口,反而笑道:“公子不必为难,内人多年前病亡,这在整个太医院都不是秘密。臣一生行医济世,却救不了自己的夫人……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他说到这里,神色微黯然。
“我无意提起您伤心事。”卫敛抱歉道,“只是陛下有言,一户只派一人即可,您为何要将令郎带来呢?”
“臣不敢当公子敬称。”徐太医连忙道,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之色,“那孩子是自己要来的。”
“哦?”
“文卿这孩子,自小就痴迷医术。”徐太医不由微笑道,“也着实很有天赋。他今年十七岁,已将药理背得滚瓜烂熟,还总是溜出去给永平城的百姓义诊看病。此次瘟疫,臣本想让他留在永平……他非要来,臣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卫敛莞尔:“那徐太医为何最后又同意了?”
徐太医说:“那孩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徐太医道,“行医救人时他能够感到快乐,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待在永平,虽能够保全性命,可他会感到很难过。”
卫敛一怔。
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
卫敛自幼便习医术,堪称登峰造极。然不可否认,因一直谨记不可锋芒毕露,他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他使银针可以用来杀人,他懂药理可以用来毒人,他会点穴可以用来暗算人。
……可他确实是没机会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给姬越包扎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习得一身本事,却又毫无作为便带入黄土,那是为了什么呢?
纵然本事滔天,也过得毫无意义。
他长大后很少有过快乐的时候,直到新年夜里与姬越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仿佛就是意义的开始。
“徐家有句家训,医者仁心,无惧生死。”徐太医说,“臣总是让文卿记住这句话。后来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这话来反驳臣……”他虽是生气的语句,眼里却满满是自豪,“这孩子长大啦。”
卫敛看着徐太医眼中溢出来的笑意,一顿,点了点头。
“臣知道,此番队伍中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挂怀。”徐太医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当日陛下遇刺回宫,臣见过陛下身上的包扎手法与伤口处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卫敛眸光微浅。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屋内传出来,“帮我看看这个方子写得有没有问题!我昨儿新想的!”
徐太医一噎,对卫敛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卫敛静静颔首,目送徐太医进入房门。
里头父子天伦和乐,哪怕他们明日就要奔赴险境,亦生死无惧。
他垂了垂眼。
……
卫敛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诉他这解药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时,就一次性给了他半年份的解药。算着日子,又该吃药了。
服完药,卫敛躺在榻上,迟迟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块狐狸衔花的玉佩还贴着温热的肌肤,卫敛攥起那块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状。
他想起那日御书房中姬越将他吻得几乎不能见人,呼吸被剥夺,连心脏都仿佛要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挺狼狈不堪的,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模样,突然就不约而同笑出声了。
卫敛的衣领被扯得微微凌乱,姬越就发现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块玉佩。然后他拿出玉佩,低头在那朵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姬越说:“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卫敛将玉佩放回去,阖上眼,把连日来的思念一起卷入梦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义始于一场新年的烟花,但烟花不该是他的全部意义。
第75章 知州
翌日,朝廷车队进入江州境内,直奔知州府。守卫挡在门前,质问道:“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虽是一小小门卫,字里行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嚣张气焰。
周明礼面色一黑。都道是狗仗人势,一条看门狗都敢如此狂妄,不难看出知州在江州是只手遮天的地步。
再看这知州府外观修建得壮丽宏大、美轮美奂,一个铜环都要镶金。寻常府邸门前立着两座镇宅石狮,这知州府前却是蹲着两只金狮子,竟比王宫还要气派。
周明礼对江州知州本就不高的观感更是跌到谷底。他为人清廉公正,最恨贪官污吏,所以陛下才提拔他担任廷尉之职,并将钦差任务交给了他。
姬越在位十二年,肃清外戚,发展军事,鼓励贸易,广纳贤士,将秦国治理得繁荣昌盛。然水至清则无鱼,君王的手也伸不了太长。整个永平都在姬越掌控之中,天子脚下,真正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清贫。反倒是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总要出几个蛀虫。
赈灾官银数额巨大,若是经由他人之手,层层剥削克扣,待流到灾民手上的怕是只剩一层皮,里头的肉全被蛀虫吃空了。周明礼亲自一路护送,才能保证那些物资全部送到百姓手里。
由此可见,周明礼对贪官是何等深恶痛绝。
“朝廷钦差,奉王命前来办事。”周明礼出示令牌,冷声道,“速速传刘仁贵出来!”
刘仁贵便是江州知州的名讳。
门卫从前虽未见过永平来的贵人,不清晰令牌真伪,可看见那黑底银纹的令牌就怵了。玄色在秦国为至尊,除了王,谁敢用这种底色的令牌?
秦王赐的令牌有两种。黑底银纹,代表是替王办事。黑底金纹,则代表如王亲临。
门卫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战战兢兢:“小的这就去通报!”
……
不一会儿,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匆匆穿好品服,戴好乌纱帽,出来迎接。一见外头车马齐全的阵仗,登时背后冷汗就出来了。
他左右一望,大概看出周明礼身份最高,纳身便拜:“下官恭迎钦差大人。”
周明礼却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不长眼的东西,公子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虽不觉得公子敛能派上用场,然而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公子敛手持金令,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不过一码归一码,若公子敛在疫情上胡乱发号施令,他也必不会遵从,大不了回永平后再向陛下请罪。
刘仁贵一噎。其实他出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卫敛。这名戴斗笠的年轻人实在是气质出尘,人群中万分瞩目,只是一身白衣穿得实在素了些。他还以为是普通门客,未曾想这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他世故圆滑,当即转了方向:“拜见公子。”
心里却在嘀咕是哪位公子,当今陛下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他在江州当他的土皇帝,永平的消息着实传不到这里来。事实上刘仁贵现在已经快吓死了。他心里有鬼,知道最近瞒着什么事,上头这时候突然搞突击检查,连个招呼也不事先打一声,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卫敛淡淡道:“进去再说。”
刘仁贵捏了把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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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贵将一行人带进府里,好生招待。这是永平来的贵人,他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他跟前跟后,殷勤地问:“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罢。下官这就命人设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
卫敛不说话,斗笠下的目光淡淡扫过府邸中小巧精致的假山流水。
他突然眸色微顿,耳畔依稀听到隐隐喊声,很快就消失无踪。
卫敛半是嘲讽地勾了勾唇,侧首对身边一名侍卫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周明礼也没答话。他同样看见府邸里的布局,一个五品知州,住得真是跟仙境一般,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两人都没理他,刘仁贵有些尴尬,冲小厮使了个眼色,命人去准备宴席。
以往也不是没有朝廷的人派下来监察,可那都是会提前通知的。届时他只要把府里那些值钱物件收一收,招待时奉上几碟清粥小菜,把那些对他有怨言的百姓命令不许出门关在家里,再收买几个百姓在上头询问民生时夸一句知州青天大老爷,他旧年的政绩上就会是清清白白兢兢业业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