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国士无双(92)
云渊没想过高高在上的仙人真的会有如友人般陪在自己身旁,抚琴焚香饮酒作乐,清冷的仙人似乎一朝醒了过来,鲜活得不可思议。
齐光曾说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相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云渊记得自己那时摇摇头嗤笑了一声。
这叫不会与人相处?连自己这个怀着恶意之人都忍不住为其心折,不再利用对方踏入仙族,去和天道争锋之事。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云渊听过仙人翻着书册,轻吟那首《上邪》,听着他将绕口的相思念得像是宣誓一般郑重。那时候他甚至觉得此景有些滑稽,且不提齐光懂不懂人族的诗词,光是那句长命无绝衰啊,对人来说就太难太难。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相处那般久,世间也并没有什么百年相依。连订立契约的仙人都会一朝食言,还有什么可信的?
云渊乘着仙鹤去闹了明珠大比,干干脆脆地放下风花雪月,他去登临战场,重拾野望。
之后想来他和齐光就是因为那十天而错过了吧。也许他对齐光心动过,也许他对齐光只是愧疚,也许他们间就差那么一点所谓的缘分。谁知道呢?
云渊欣赏的是温柔不失豪气的女子,敬仰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而平生最不愿做的是就是追忆曾经,过去就过去了,没有重头再来四字。
如果说桃花仙是天地灵气所化之仙,那陆危楼就是世间正气所造之人。
那个男人就算突然说他要为了天下人舍去生命乃至灵魂,一向多疑的云渊都觉得自己会毫无犹豫地相信。
和陆危楼相处的日子,不需要计较言语得失,不需要去自身压抑暴戾尖刻,那个男人永远会沉默地包容的一切。他或许是一把利剑,但却过刚不折。云渊其实理解为什么人族把那个人捧上神坛,他能引领诸位天骄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所到之处,披荆斩棘无可睥睨。
然而比起陆危楼所在的官道,云渊偏偏喜欢走小路。
云渊真切感受到血液的炽热时,并不是吓退妖族的那一次,而是他被天和刁难后与士兵闲谈之时。一瞬间喷薄而出的鲜血溅满了他的容颜,生于和平年代的云渊,此生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什么叫做生命的沉重。
脆弱的,渺小的,一碰即碎的。战场上每日死的何止万人,他们这边打着残酷的战争,都城那边歌舞升平琴音靡靡,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云渊意识到,人族最会的便是粉饰太平!
之前埋在记忆深处的疯狂念头开始拼命叫嚣着,一朝勃发。陆危楼猜测他是在中央战场时才想到入魔布局,其实不然。早从遇见齐光起,自己的计划便已有了雏形,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惊圣也好,唤灵也罢,被世人赞叹之事云渊没有半分成就感。他不是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文人,他对于圣人们有敬仰,却绝无将万般希望付诸其上的念头。期待别人去完成所谓自己做不到的事,不是太可笑了吗?
从他闻名天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背负怎样的骂名。曾经的褒奖赞美会在片刻之间化作最恶毒的语言,不过没关系,谩骂而已,对自己来说实在无关痛痒。
他云渊哪管那些人的嬉笑怒骂,哪管自己带来的洪水滔天。
说到底他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入魔时的痛楚,他都不觉得自己能忍得了第二遍。不过是稍稍回想,就觉得连骨髓都在颤栗。
世人不会关心他经历,更不会关心他的苦痛,连他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能要求天下人什么?他们坦然地享受了百世安宁,史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隐埋了云渊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或许千百年后哪家杂谈上会记载着他的风花雪月,说一说他的年少轻狂。他名留史册之上的,说不定是无双榜榜首这种艳名。也好,他也不希望被世人铭记,也没那功夫去承载他们的期望信仰,费尽心思达成百姓觉得理所应当之事。
他不是神,他绝不会像陆危楼一样背负那种可笑的担子。
云渊好奇的是天道是如何想他的,许是毁也毁不掉他,灭也灭不了他,最后仿佛被他缠的烦了,奋力一劈,弄不死自己就干脆地送他飞升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法则是有意识的,不然怎么三天两头找自己的麻烦,三天两头找人族的麻烦。
人族当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种族。没有天赐长寿,也没有生来健壮,唯有一副聪明的脑子吧,还总是被劈。
要不是系统最后竭力帮他挡了些许,他怕真的是身殒道消,天地间留不下半分痕迹。
也就是那时候,云生终于蓄满了能量,乍一落地就化成了小童。自此他云渊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自己孑然一身,多个儿子也没什么。
云渊平平淡淡过了十年,撇开谋士身份,真正体会到在战场上厮杀的乐趣。越是手染鲜血,他反而越佩服陆危楼。能在那种杀戮中坚守着自己本心的人,当真太少。
所以等到那个人找上来时,他鬼使神差的应下了对方的话语。
他云渊不轻易许诺,若是许诺,就绝不食言。
第96章 番外(全文完)
武清x玄德番外:
化作孤魂的千年间,武清每每想起自己和玄德的初遇,都有些哭笑不得。说起来他们的相识实在是算不上美好。
“吾乃道家少子玄德,你便是主将武清?”那个白袍男人面无表情地踏入营帐,脚下步伐的长度像是用尺仔细丈量了一般,精准得过头。
“是又如何?”武清懒散地倚着矮桌,举杯掩住自己的头疼之色。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少爷兵,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世家出身的小古董,来此怕是想投入他麾下历练的。他可不想收这样的人。
“身为主将,这般做派简直胡闹!”帐子里一众将军闻言同时停下动作,惊愕地看向玄德。连吊儿郎当的武清都一口酒哽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哪有人初来乍到就斥责主将仪态的,这家伙究竟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咳咳咳……”武清被酒呛得咳嗽了几声,一向犀利的眸子不由愣愣地盯着玄德。
“议事时饮酒,帐中之人主次不分……”玄德冷静地细数武清的失当之处,说的有理有据,但每说一句下面将军的笑声就加重一分。
“我说的可有错?”玄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纵是皱眉发问,也听不出什么疑惑的语气。
“少子呀,我们军营一向是这做派,照样横扫千军、百战百胜。”副将高声回道,还促狭地对自家主将武清挤眉弄眼。他们这些人倒是第一次见到豪放不羁的武清吃瘪的样子,竟然被人数落得一句话都回不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武清挥手让诸将离去,一个跃身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打量着玄德。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专门来挑我刺?”武清的声音含着饮酒后的沙哑,他就算是被莫名其妙地斥责,却仍是满面笑意,仿佛毫不放在心上。
玄德这才正视起那个名满天下的“武君”武清。
“我来从军,只欲入你麾下。”玄德一字一顿地说道,俊秀的面容渐渐透出认真的神色。
武清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来最讨厌指手画脚之人,但对眼前这人当真起不来半分脾气。这家伙甚至古板到了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步。
“欲入我麾下?那你还把满帐之人得罪了个遍,还把你家主将说得一无是处?”
“你们并未生气。”玄德轻轻回道,漆黑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些许笑意。
“好好好!好小子。”武清正了正神色,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新兵出言试探的一天。
“入我麾下可不简单,你能做什么呢?在百万雄兵前吟诗作画,舞风弄月?”武清笑着的时候像是天上的烈阳,一旦沉下脸,宛若地狱修罗般满溢杀气。
“我能做的唯有一事。”玄德一步步走上前来,俯下修长的身子和武清直直对视。
“为你捧来胜利,唯此而已。”明明是最淡然的道家的少子,那一刻说出的话语比火还要灼热。
武清鬼使神差地留下了玄德。于是他们一同走过刀山血海,上过朝廷蔑视文官,下过世俗醉卧花间。他们是袍泽,是兄弟,是同生共死之人!
听说每个圣人都要有一段值得流传百世的事?那么武清觉得,他一生最值得铭记的,就是和玄德那场滑稽可笑的相遇了。
墨天工番外:
墨天工此生唯爱风花雪月,最愿老死美人间。
他不乐意被琼华纠缠,更不乐意被墨家圣人的头衔束缚在百家阁之中。他记得自己对云渊说过,若是有个人能让他甘愿在其身旁呆满一年,他一定是爱对方爱到不能自拔了。
那句话反过来说就是,他不爱琼华,亦不爱百家阁。
可惜的是,直到他成了亚圣,直到他飞升而去,都没遇到过让他心甘情愿停留的存在。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也不亏,和美人赏花弄月已然足够,浅尝辄止的感觉最是美妙。
“墨天工,真不知道天下间谁能绊住你!”当年琼华愤怒地说道,墨天工始终一笑置之的态度让她彻底死了心。
谁能绊住他?谁也不能。非要较真的话,他倒是在一个地方呆满了一年。
不是那个地方有世间最秀丽的风景,也不是那个地方有世间最妖娆的美人,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衣冠冢。
云渊的衣冠冢。
说到底,美人百年即逝,唯有知己长留。他墨天工厌烦爱情,唯独不吝啬友情。
吾友啊,飞升之后再共饮一樽可好?
夜孤城番外:
夜孤城此生有两位挚友,一是陆危楼,一是云渊。
如果说陆危楼是能同他分享喜怒之人,那么云渊就是能带动他喜怒之人。
“无欲无求,岂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少年吐出这句话起,夜孤城便仔细思索着自己的道。他出身世家,金钱、权力、荣耀,皆是触手可得,他仿佛拥有了人世间一切被追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