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国士无双(57)
“疯了。”他是谁?还能是谁?那个仙姿卓绝的齐光,真的被困在了名为情感的牢笼中,挣扎不得,不愿挣扎。
契约解除失败了,他根本不能离开云渊十天以上,钻心剜骨的疼痛还好,关键是那份求而不得的执着令仙疯狂。他掩饰的很不错,起码外表上他仍是超尘脱俗,起码他还能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情况。
齐光听着楼下平缓的呼吸声,慢慢拿出了琴,抬手抚了上去。随性而奏的曲调无关风月,柔和的声音零零散散地只传入云渊的耳畔,让人仿佛置身仙境。齐光只要见到对方,躁动的灵魂似乎自然而然的平息,那时他才觉得自己又可以潇洒自由,笑对人间了。
州试就在这般气氛下到来,云渊刚准备进入考场,就瞥到了不远处对他挥手的那几个人,一向冷淡的面容都不禁浮出笑意。
“阿姐,诸位。”云渊故意的差别待遇果然引得墨天工不满。
“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和夜兄来送考,你竟这般敷衍!”墨天工和云渊算得上挚友,开开玩笑再正常不过。夜孤城也只是路过秦国,他隔日便要去另一个战场磨练。
“我拜了一个琴道半圣为师,已离了风月楼,从此你不必忧心。”云衣帮云渊整理衣袍,低声嘱咐着。
“阿姐知你才华,你尽力便好。”她定定地看着已高过自己的弟弟,昔日的少年似乎过了耀眼迫人的年纪,变得愈发深不可测。那一身少子的衣袍让他看上去充满贵气,就像自己身侧的两人,仿佛是天生处在高山之巅。
“我晓得了,阿姐。”云渊应着姐姐的念叨,眼角却盯着墨天工。这家伙竟然不告诉自己来送考之事,要是他偶然看到,是不是他们就不准备搭话?
“我等你登报。”每年这个时候,登报的只会是各国进士的前三名,夜孤城虽寡言少语,倒是挺会鼓励人的。
“祝你高中。”墨天工笑得散漫不羁,完全没了之前被琼华所扰的模样,看来已经解决了此事。
“自该如此。”云渊和他拳头相抵,转身走进考场。这一次他觉得愉悦的多,眼角眉梢皆是轻松之色。云渊不自觉地和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冷冽的桃花香让他驻足在原地,下一秒,他忍住转身的冲动,收敛神色迈入了考场,那香气却久久不曾散去。
是齐光吗……云渊摇摇头不再多想,怎么可能呢?
象征着考试开始的钟声和去年并无两样,但云渊眼前的柔软的纸张却没有浮现出字迹,而是渐渐从底端蔓延开血色,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这!!”隔壁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被监考的考官挥手禁言。考场的喧闹并未持续多久,那一片可怖的血色凝结成几行深刻的字迹,上书云:“秦国从二品将军于主战场逝世,请颂诗词一篇,为其送行。”
“不愿写者,自行离去;不庄重者,逐出考场!”明显是临时改换的考题,联想起多日前的丧钟声便可猜测一二。人族那么多年的州试,罕见地写明了要赶人离去的话语,这是对为人族献身的将士们起码的尊重。
从二品将军,秦国的,莫不是那个人?云渊本想好写什么诗词了,顿时笔锋一顿,撕碎了快泛起金光的纸张。如果死去的真的是他……秦国的将军里,有一个人很特殊,其名为桑河。
此人是罪臣之子,幼年为太子侍读,学的儒家学说,后其父入魔,他受株连被废了文位,从头再来转投法家,五十年成就大儒,是个闻名于世的奇才。
太子终究成了皇帝,却忌惮他不敢任用。桑河自知身份敏感,对着众圣立誓绝不背弃人族,明明无罪却主动请命去中央战场半年,生死徘徊间深受七国尊敬。然后他投身人族主战场,每十年归国一次,不足数日又奔赴前线,心力憔悴熬白了头,却无半分文职。
纵是这样,他国招揽都被他统统拒绝,似乎此生唯忠秦国一般。
在血与火之间游走那么多年,在死亡的阴影下支撑了那么多年,桑河终究是去了。他与如今秦国的帝王,多少是有情分的。这是第一次在州试时让文人写这样的诗篇!若是没有情分,秦国那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又怎会为一个人而要求改换如此重要的试题?
事实便如云渊猜测的那样。那个登基数十载的帝王如今独坐在龙椅之上,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他一人。
“桑河,今日,是第十年。”高高在上的男人沉着脸说道,不知道说给谁听。
当年桑河按律是要被发配充军的,自己求了父皇,让他进书院从头再来。可上位者的赐予是有限度的,他成了帝王,再也不能对这个幼年陪伴自己的人流露丝毫情绪,他不再该有心软的时候,这千百年的帝业在他手里要更加辉煌。
“桑河,你失约了。”皇帝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宽大的手抵在呈现疲色的眉间,桑河大概是唯一和他稍微亲近些的人。幼年他们一起策马习射,一起舞文弄墨,没想到不过百年,竟已物是人非。
从今以后,这世上怕是只有掌权的帝王,再无单纯的太子。
“皇上,臣在。”男人背着龙椅站起了身,似乎听到身后不存在的人说出那句他快听腻了话语。
“桑河,这是朕能给你的,最后的赐予。”桑河一生未娶,没有后人,他身为皇帝只能试着让天下文人记住,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大儒。皇帝是不能有后悔之情的,他当日任由他远走,便想到了这么一天。
“走了,都走了。既已走了,那便走好……”沙哑的声音随风而逝,解释了这个试题的来由。
云渊不知内幕,只知桑和的铁血忠心,知他的英雄迟暮,郁郁不得志。青年提起玉笔,笔端狂放恣意。
“醉里挑灯看剑……”云渊用鲜血混合着清水来写这首诗,希望能表达出对英雄的悼念。开篇便豪迈至极,而半醉半醒的朦胧又让人心生悲哀。
“梦回吹角连营。”悠长的号角声恍若哀鸣,充斥着考场。他人还在沉思之际,云渊已引得异象。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他没有哀怨地抒写祭奠之文,反而描绘出桑河当年率领百万雄兵征伐战场的豪情!一个将军的形象几乎跃然纸上,生动可感,战鼓声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当年桑河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腔热血与怨愤皆付战场,使得妖族见之心颤。词中描绘的厮杀之壮烈,声势之浩大,让一些心智不坚定的举人几乎握不住笔。
究竟谁人在作诗!究竟谁人这般鬼才!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凯歌奏鸣,意气昂扬。云渊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书写下此句之时,那秦国皇宫之内发生了怎样的场景!
“皇上,臣在。”面容年轻儒雅,两鬓却已然发白的桑和单膝跪在殿内,说着皇帝以为永远听不到的话语。文人不跪天不跪地,他大概是第一个让大儒下跪的皇帝。
“桑河……”背对着大殿的皇帝几欲失声,甚至不敢回头。云渊所写的诗句突然被桑河的影像念出,直到念道“了却君王天下事”才停了下来。
“桑河没能做到啊,当不起此句。”桑河苦笑,自己还未平复战事,已然身死。
云渊那头写到了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
此句一落,就像是搏击长空的雄鹰陡然被箭矢贯穿坠落,那满篇的雄壮悉数化为自嘲,勾人落泪。低头跪着的桑河开始慢慢消散,他最终没能等到高高在上的男人回头一眼。双方都知,既已死去,不如不见。
就在他完全消失后,皇帝转身了。
“桑河,你了却不了天下事的。桑河,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那个帝王坐回了龙椅上,伸手碰了下干涩的眼角,突然想到曾经父皇对他说的话语:“如果没有人再能引你流泪,如果没有人再能让你动容,那么我即日退位,也无不可。”
唯一的一次,皇帝开始厌恶这般冰冷的龙椅了。
“谁人做出此诗?是他吗?”他撇开了这可笑的念头,回复冷静,开始思量。
那个让半圣看重的云渊似乎是今年州试,除了他,他不觉得还有谁能惊世至此,竟唤回了亡魂。
“若真是你,若你真进了三甲,予你状元,又有何妨?”
皇帝喃喃,背脊终于再也绷不住,仰倒在了华贵的龙椅之上。
第59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百家阁内,各个半圣似乎达成了一致,墙面上从头到尾都展示的云渊所在考场。
“既有壮志凌云之气,又有英雄迟暮之悲。”良久,兵家半圣感慨一句。
“向来知晓此子笔端多变,一字一句惊心动魄。如今一见,当真是写得了缠绵悱恻,作得出大气磅礴,我竟想不到词来赞叹他。”上次府试没在场的半圣接上他的话语。
“桑河已去,但此代诸多天骄纵横,人族实该大兴。”圣人的言语间有伤感之意,如今新旧更迭的气象越发明显了,他们这些老家伙只能尽量培养后人。
“这小子。”吕不群一人坐在最后,灌着酒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云渊此词一作,半只脚踏入了状元的门槛。他们秦国的皇帝嘴上不说,可私下里很念旧情。前几日桑河死去,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皇帝几乎是放软语气,求着他让文院变更考题的。
状元、榜眼、探花,都是皇帝钦点,云渊唤回了桑河的亡魂,送给他们一场切切实实地告别,皇帝的心不偏向他才怪。
“六重雷劫。”天空中雷霆闪烁,不说云渊,连他们观看的人都习以为常,觉得不算什么。
熟悉的铃铛声穿透了雷霆,用血色书写的诗词飘到了考官处,云渊收回视线看向下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