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82)
白杨回到栖霞别墅,已经凌晨三点多。
给他开门的不是保罗,而是世安。
白杨见了他,眼泪瞬间淌下来,他们只是三天没见,而他觉得他们差点永远不会再见。他一头扑进世安怀里。
世安抱住他,“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白杨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世安大约没有休息,脸色有些憔悴,胡子两天没刮,下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青茬。
白杨泪汪汪地摸他的下巴:“你原来有胡子的。”
世安无奈地笑,他的杨杨怎么总是找不到重点:“我又不是太监,当然有胡子。”
白杨出神地看他,突然觉得惭愧,金世安每天早上剃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可能还在撅着屁股睡觉,又或者已经风风火火赶去了片场。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可是很少一起洗漱,都是世安收拾完了,才来叫他起床——或者,世安睡眼惺忪地吩咐保罗,送他出门。
他们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白杨心想,以后天天都要和他一起刮胡子。
世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用带着青须的下巴去摩白杨的脸,“是不是吓着了。”
白杨像个无尾熊似地抱着他,“金世安,我帮你洗澡吧。”
“……”世安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不愿意回绝他,便把他抱起来:“那咱们去浴室。”
他以为白杨是害怕,所以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忘记恐惧。而白杨似乎并没有往那种事上想。
白杨真的仔仔细细帮他洗澡,给他洗发,剃须,帮他擦背。
细长的手指隔着毛巾,带着水温和蒸汽,抚在世安背上,世安真觉得欲情难耐,又觉得说不出地好笑。
“怎么我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你这是给我洗晦气呢?”
白杨也被他说得笑起来,热气蒸腾里更显得面红:“我想对你好一点。”他迟疑了一会儿,从背后环住世安的脖子:“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去跟我爸说,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不怕伯父生气?”
“不怕,”白杨拥紧他,“你这么好,他一定会明白。”
第66章 迷局
李念和郑美容一早赶来栖霞,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墨镜,世安见了不禁要笑:“这有什么用,现在除了你们,也没人来登我的门。”
李念抹下墨镜,“幸好你这是豪华别墅区,记者都被堵在外面了,我和郑总就差没翻墙进来了。”
保罗引他们向书房去,书房里窗帘密闭,开着落地灯。
郑美容疑惑:“怎么大白天拉着窗帘。”
世安倒没什么反应,白杨在一旁瞬间脸红了——过去他和金世安三天两头在书房里情不自禁,保罗会办事,只要白杨来了就拉上窗帘,方便他们想做就做。
时间长了,居然成了这个家的惯例。
世安一本正经道:“现在情况非常,拉上窗帘,是怕记者偷拍。”
言之有理,郑美容不疑有他,几个人分宾主在沙发上各自落座,保罗领着佣人们端上咖啡和茶。郑美容问他:“你见到伯父了?”
世安面色不豫,缓缓点头。
他父母早亡,从小跟随金忠明长大,金忠明虽然为人刚愎,但对他尚有儿孙之情。世安看惯了高门大户兄弟阋墙,也见过父子之间反目争执,他原本以为,在这个白杨口中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里,人与人之前,应当更有真情。
可他从金海龙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父子亲情,金海龙瞪着他,像一头警惕的狼。
他只在心里苦笑,所谓知子莫若父,他原本就不是金海龙的那个儿子,金海龙觉得他陌生,也是情理之中。
金海龙神情阴鸷,“老爷子还没死呢——我儿子和他爷爷最亲,你胡说八道,你究竟是谁?”
世安只在心中寻思,他写剧本的事情,虽然没有保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许多人也根本不信他会写剧本——张惠通的采访更说得含糊,大部分人以为张导所指的是单启慈。
金海龙为什么非要往不正常的方向去想?
一旁的民警把他劝出去,又让世安坐下,逐条问他问题。这些问题显然有金海龙授意的成分存在,问得十分偏门,问他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小学的时候他妈妈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带过他的班主任叫什么,这些事情,世安再怎么细致,也不可能知道。他只能保持沉默。
警方采集了他的头发、血样和口腔黏膜,他没有拒绝,因为拒绝就意味着可疑。他从采集的房间出来,金海龙站在外面。
“你是不是失忆了。”金海龙问他。
世安不置可否,只温和地说:“爸,你消消气。”
他看到金海龙脸上一闪而过的、诡异的兴奋。
李念见世安半天不说话,只问郑美容笑:“郑总,他是不是给你掉包了。”
郑美容对他的嬉皮笑脸冷眼以对:“我没那么无聊。现在能不能不开玩笑?”她来得急,端起咖啡先大饮了一口,皱起眉头:“好烫。”
世安道:“慢些喝。”
郑美容放下咖啡杯:“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像伯父平时的为人。”
“你说对了,”李念接口,“媒体那边的人跟我说,金海龙这次带了个副手来,是个海归,叫苏络风,新闻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他看着金世安:“不会又是你的旧情人吧?”
这个锅扣得太冤,世安瞟了他一眼:“说正经事。”
李念含着烟笑:“我的意思,等公安局那边鉴定结果出来,我这边准备记者会——既然金海龙不顾父子情面,闹得这么大,咱们就跟他闹场更大的,看谁脸上难看。”李念说着,又看白杨:“反正金世安到底是真是假,有人亲身体会过,应该最清楚。”
白杨被他说得局促起来,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潮又泛上来。
郑美容下意识地点头:“我去找一下律师,准备起诉他诽谤。”
世安忽然问:“我父母离婚之后,我父亲是不是又娶了一个新夫人。”
话题难堪,过去金世安最恨他这个小妈,不许旁人提一个字,现下他自己说出来,郑美容只好回答:“是的,离婚之后他就去了上海,跟卢娇雪结婚了。”
卢娇雪就是那个小二奶。
世安抬眼望着郑美容:“卢娇雪有出无出?”
郑美容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世安想了想,又换了通俗的说法:“卢娇雪有没有孩子。”
三个人忽然凝滞住,金海龙二婚这么多年,卢娇雪一直没有孩子,他们都是聪明人,金世安这样问,他们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
卢娇雪只比金世安大几岁,和金海龙是真正的老夫少妻,现在要怀孕,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美容和李念迅速地各自拨打电话,郑美容打给她的小弟们,李念在吩咐他的狗仔。
世安缓缓地喝茶,抚一抚白杨的手,白杨的智商已经完全不够用,他很想帮忙,可是这三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实在听不懂。
白杨乖巧地坐在旁边,努力追赶这些聪明人的思路。
半小时后,郑美容和李念都放下了电话。
“去年刚做的剖腹产,在华山医院。”
世安微微一笑,“儿子,是不是?”
郑美容和李念都点头,郑美容的脸色尤其沉重。
世安更笑起来,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老来得子,难怪他现在与我针锋相对。”
事情比他们最初想象的得要糟得多,显然,金海龙是为了他这个刚出生的小儿子,要把海龙集团夺回去。他和王静琳早就分道扬镳,跟金世安也是多年冷淡,现下老来得子,卢娇雪大概吹了他半年的枕头风。
半年里,不,大概从卢娇雪怀孕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把金世安当做自己的骨肉了。
对金海龙来说,金世安只是王静琳的拖油瓶,还霸占了他多年打拼的心血。他离了这个婚,落魄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才在上海复了元气。
金世安已经享了七八年的福,是时候改朝换代,让他金海龙重坐江山。
李念忽然明白那时候偷拍白杨的是谁了。
卢娇雪怀了孕,欲望更加膨胀,这个前妻的儿子就是她的眼中钉,她怎会愿意王静琳的儿子在海龙作威作福。
想让金海龙对这个长子彻底死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明白,这个儿子不会给他带来子孙后代。即便不是白杨,她也会想尽办法给金世安扣上其他污名。
现在她如愿以偿地生了儿子,金海龙也就理所应当地想要给美妾娇儿一份大礼了。
繁殖癌什么时候都是繁殖癌,不会因为时代的变化就有所好转。
白杨突然在旁边开口:“我觉得……亲子鉴定做出来,可能结果会更糟糕。”
其余三个人都看向他,白杨被他们看得紧张,声音有些胆怯:“我是在想,如果证明了金世安是本人,那就只能说明他真的失忆了——郑总瞒着这个消息这么久,这才是真正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