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66)
钟越单手抱住他,“不是那里。”
李念有些犹豫。
钟越的力气微弱,他只用这样微弱的力气,按着李念的头,向他唇上吻过去。李念显然想要躲,又终于没有动。
钟越慢慢把舌头探进他口里。
李念反射性地呕起来,一把推开了钟越。钟越不想他反应这样激烈,定定看着他。
病床被李念瞬间的挣扎弄得摇晃起来,输液瓶子在空中摆来荡去,钟越手上的针头回出殷红的一截血。
“抱歉。小钟,抱歉。”
李念手忙脚乱地扶住那截回血的塑料管,慢慢看它又流回血管里去。输液条送进透明的药液,把浓稠的血冲淡了,不见了。
他的喉头还在抽搐地上下滚动。
钟越盯住他,“李今,对你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
钟越无声地看他,慢慢握住他的手,“我会治好你。”
李念并不回望于他,只是惨淡地笑起来,因为干呕,眼泪在他眸子里蒙上一层水。
“小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我不可能只喜欢你一个,也不会只对你一个人好。”
钟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缓缓握紧了他的手。冰冷的药液在他们两人的指尖回旋。
“你要的太多了。”李念说。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知道他消受不起。
许之柳觉得金世安最近对他异常冷淡。自从金世安出席陵园翻修落成典礼之后,整个人就显得不太对劲。
他几次去总部,都闻到金世安身上刺鼻的酒气。
他看不出金世安到底是什么情绪,金世安永远不动声色,什么事情都是随意。他觉得金世安分明知道自己是喜欢他。
偏偏又这样吊着他。
他有时会去和金世安谈起一些暧昧的话题,金世安总是一点即通,可这一点即通并不和他心有灵犀,金世安总是巧妙地回避着,将他们的话题从风花雪月引向平淡的、无趣的工作上去。
如果他真是毫无知觉,许之柳也就泄气了——他知道他明白,偏偏又装糊涂——而他没有说出口,也就无法得到他任何的回应或是拒绝。
真令人心痒难耐。
“世安,晚上要不要出去喝酒?”
许之柳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问。
世安抬眼看他,看了半天,微微点头。
许之柳被他看得心中平地起波澜。
两人就在海龙总部后面的街上,随便找了个小酒吧,许多写字楼的白领都在这里喝酒聊天。
金世安会答应出来跟他喝酒,许之柳觉得意外,更觉得蠢蠢欲动,不用人劝,他自己先喝了个底朝天。
反正他们两个里,有一个人醉,另一个也脱不开身。
金世安也陪着他,一盅一盅喝,许之柳问他:“世安,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金世安不说话。过了片刻,金世安拿起风衣,叫人来结账。
“出去走走吧。”金世安说。
许之柳不知道金世安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出门。外面夜色深沉,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冷风吹着,一盏一盏路灯照在他们身上。
金世安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许之柳仗着醉意,撞在他怀里,抬头朦胧地看他。
金世安扶住他,温声道:“把眼睛闭上。”
许之柳顺从地合上眼睛。金世安缓缓地摘了他的眼镜。
两个人姿势暧昧地站在路灯下,而金世安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吻下来,金世安只是慢慢伸出手,去抚他的眼角。
闭上眼的样子,有一二分像白杨,自然也就一样的像露生。
世安心中早已无限腻烦,只看在这几分相似上,一直忍耐不发。
许之柳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动静,只觉得世安的手在他眼角来回摩挲,弄得他心头酥麻。忽然听世安低声说:“小谢车子来了,叫他送你回去。”
许之柳困惑地睁开眼,金世安已经站在他一尺开外,慢吞吞地在戴手套。
他有些错乱。金世安这算什么?就是欲擒故纵也太过头了。他顾不得许多,本能地去抓金世安的手。
金世安又向后退了一步。
“之柳,你喝醉了。”金世安说,“我请你来海龙,是希望你大展宏图,你是个有抱负的人。”
许之柳原本就喝得通红的脸上,更加胀红。
“要是你觉得现在这个待遇不能让你满意,想去哪家,我可以推荐你,要钱,也可以。”
金世安语气平淡,表情疏离。
许之柳的呼吸急促起来。
“世安,什么意思?”
金世安并不看他,“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你对我……”
“我怎样对郑总和李总,也就会怎样对你。”金世安截住他的话头,“我说过,爱才之心,谁人不有。”
也仅仅只是爱才而已。
他希望许之柳能明白这一点。他早就腻到不能再腻。许之柳的用处已经到此为止,世安欣赏他的才华,许之柳如果知趣,奋发图强,海龙二把手未必没有他的份。
从未见男人如此恬不知耻,放着大好才华不去倚仗,偏偏动这些歪心邪念,甘心为人娈嬖。
许之柳为什么不能学学李念,他们原本可以很亲密。
小谢把车子开到路边,从车上跑下来:“许总,金总让我送你回去。”
世安向他点点头:“照顾好许总,要送进门,别摔着。”
许之柳失魂落魄地跟着小谢上了车。
也许他真的太急了。
人总是在盼着些不可能的,爱着些不可得的,追忆些回不去的。
金世安摆布了许之柳,之后再不见他来总部。他问郑美容,许之柳最近可还听话。
“挺好的,踏踏实实在做项目。我听双林的陈工讲,他挺用心的。”
郑美容有些莫名。
世安便放下心来,写他的故事。
他不会打字,电脑这东西还是白杨以前教他用的。世安既不会拼音更不会五笔,白杨灵机一动,给他弄了个写字板。
老年人配置。世安用了几次,觉得并不得心应手,便把电脑弃之不用。现在他要和乔纱纱联系,只得又把电脑捡起来。他也不懂乔纱纱说的“扣扣”到底是什么,便把小谢叫来帮忙。
他叫小谢帮他打字,乔纱纱发一句,小谢便念给他听,他说一句,小谢再打字回复过去。
乔纱纱处于亢奋之中,以为她的总裁徒弟要写个同志文学,千方百计地把金世安往不归路上引。
“你这两个男主角,没有设计吻戏吗?”
小谢念得尴尬。
世安也在旁边干咳,“跟她说,没有这么不正经的东西。”
小谢严肃地打字。
“那你写点含蓄的,比如亲亲抱抱什么的,哎呀徒弟你好歹是有亲身经历的人不要辣么拘谨嘛~~~~~万一就是第二部《蓝宇》呢?!”
小谢不敢念了,小谢已经成了红烧螃蟹。
世安心里好笑,这个小姑娘脑子里装的乱七八糟都是什么东西。
他拍拍小谢,“算了,跟她说,等我全写出来再给她看。”
小谢觉得这个编剧的胆子真是太肥了。
和乔纱纱的联系,多少缓解了露生的死对他的冲击。
人死不能复生,后人能做的,只有纪念而已。他做不了更多事情,只想把露生过去的那段日子记录下来。
露生在他的故事里,化名作“沈白露”,而他自己则变成了“安世静”。
世安不想多提自己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写来写去,把自己写得极坏极不堪。故事变成了沈白露在秦淮河上挣扎学艺,最终成了青衣祭酒的故事。
他写露生是怎样在春华班里成了拔尖,写他如何被张老娘打骂无休,写他初登金陵大剧院,万人空巷,写他为人所害,自毁华年。
而他自己,只是故事中的一个过客。
世安真希望在他离去后的那段时间,露生能够不要为他感到难过,甚至可以忘记他。
他甚至写了一些不存在的希望,希望露生能像他笔下所写的一样,戒绝鸦片,奋发向上,重登艺坛。
幻想和回忆都是容易让人沉溺的东西。
令人痛苦,却也同样令人思如泉涌。
半个月后,乔纱纱看到了这个还没有命名的剧本。
乔纱纱半天没有回复。
世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写得不好?”
乔纱纱还是不说话。
世安不知她闹什么脾气,等了半晌,乔纱纱打电话来了。
乔纱纱的语气很严肃,“徒弟,你是不是抄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