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攀折天之骄子(117)
【任务完成度:73%。】
……
【正在脱离中……】
【成功登出世界。】
【欢迎回归,快穿任务者7923。】
揽雀宫里,药奴静静地望着冷芳携玉石一样的侧脸,听到他停止了呼吸。
莫大的悲哀将他笼罩,泪水几乎瞬息蔓延而出,他脸上没有表情,像个被雨水打湿的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
“大人,走好。”
他伸出手,慢慢地落到那柔软的腮肉上,将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落实——拂开雪腮边的碎发。做完这一切后,药奴立刻收回手,好似被火燎到。
他与冷芳携的相处其实不多,被带到揽雀宫里之后,常年躲在药植之中,不与冷芳携接触。十一来冷芳携身边还不到一年,却比他更为亲近。
药奴并非刻意躲避冷芳携,只是,莫名的羞耻感和自厌感令他在青年面前无法保持镇定,干脆躲到一边。
后来为了钱财陆续被旁人收买,同时为三家人做事,出卖冷芳携的消息,更令他羞愧万分,无颜面对他。
但他真的很想走到冷芳携面前,将那些复杂的心绪说给对方听。
若他还是从前那位太医院医士家的公子,或许还能从容地出现在他面前,为他诊脉,将大街上听来的笑话说给他听,让他在沉闷的深宫生活中增添几抹特殊的亮色。
但他已经不是。
药奴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上还带着死亡的烙印。在冷芳携面前,他永远自惭形秽。
但也许继续下去,会有与过去和解,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再也等不到了。
身依三家,心只许一人。
拿走他心之人,却这么毅然决然地抛弃这个世界,舍下那么多对他牵肠挂肚之人。
药奴垂眸,慢慢蹲下,学着十一将下巴放在冷芳携膝头。
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引来轻柔的抚摸。
他含下了第二粒药丸。
此心不能相随,此身却要殉他而去。
第74章 黑发师士冷冷地看他一眼。
御芳斋生意很好,在京城开了近百来年,世代传承的家族手艺很合冷芳携的心意。
他这个人不喜欢甜食,认为过于甜腻,但对御芳斋里味道清甜的桂花糕却情有独钟。
每逢秋日,便要差人出宫买回一提。日光明媚时坐在院里慢慢吃着,翻看闲书,再舒适不过。
从前是让药奴去买,抑或是天成帝的人买来。十一听说这个习惯之后,就总是期盼着冷芳携叫他。
——他给冷芳携出宫买了这么多东西,买桂花糕也该轮到他吧。
得偿所愿之后,路上的风都是和煦的。
十一脚程极快,紧赶慢赶地到了城东,远远看见御芳斋外排队的人。
现在时辰好,不早不晚,排队的人也没从前多,十一立刻走过去,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拿到一提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快点快点!”
他要快些去拿孤本,早点让冷芳携吃上桂花糕。
玲珑书院坐落于京师以西,虽有“书院”之名,却并无多少学生,更多是浩如烟海的藏书,供人借阅。
因为百药书院山长所开设,冷芳携与书院院长关系极好,常常从她那边借阅孤本典籍。
十一不是第一回帮他取书,因此熟门熟路。
守门的书童认识他,这回却没直接把书给他,而是打开门道:“进来吧。”
“?”十一懵懵地跟着他进去,“书不在你手里?”
书童慢吞吞道:“不知道,是院长叫我带你进去。”
书童带着他穿过假山石,又穿过游廊,就见院长一身道袍,坐在藤椅上喝茶。
她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极为亲和,是最能获得学生喜爱、敬佩的老师。十一却有些怵她,总觉得院长是个笑面虎,冷芳携笑他是文盲害怕见老师。
“大人让我来拿书。”在她面前,十一面上的喜色一扫而空,像是鹌鹑一样站着。
院长眯着眼睛瞧他:“拿什么书?喏,你的房间在右手边,冷师弟说你大字不识一个,把你交给我,说要好好读书,再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这里学生不多,因此你单独一间房。”
见十一满脸疑惑和惊慌,院长笑了下:“怎么,你大人没有告诉你?”
冷芳携一句话也没提过!
不对,不对!纵然大人真想把他送进书院,也绝不会欺瞒他。
让他出宫买御芳斋,就像在刻意避开他。
回想冷芳携对他突然的冷淡和疏远,离开揽雀宫药奴看他时的眼神,十一心脏怦怦直跳,忧虑像火烧过喉管,引起一阵锐痛。
十一摇头后退:“大人没有要我留在这里读书,我要……我要把桂花糕拿回去给大人。”
他立刻提着御芳斋桂花糕向外奔去,像一阵风刮过书童身侧。
书童惊诧地避开,抱怨道:“他怎么啦!”
院长放下茶杯,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
冷师弟,你究竟要做什么?
快点!再快点!
十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他的喉咙又干又痒,火燎一般。
越是跑动,他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浓厚,像沉甸甸的乌云,带来暴雨般的哀切。或许是跑得过于拼命,十一脸涨红,眼眶涌起一阵热意,短短几步,泪如雨下。
十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
……
“老爷,今日的野草很鲜嫩呐,拿来清炒最好吃不过。”老仆推开院门,手里提着一篮清脆的小菜。
随着自家老爷在山里住了这么久,老仆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山吃山,也有可爱质朴的邻居,多快活的日子!
比从前无数人在门前汲汲营营,妄图与他攀谈结交的生活好多了。
自家老爷的身体也比从前康健多了。
沈质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对他说:“屋里还有别人送来的野鸡,今日便炖个鸡,炒个野菜。”
老仆应道:“好嘞。”
说完就去厨房里处理野鸡。
沈质在外面坐了会儿,缓缓起身去书房当中。桌案上摆着一张信封,早上送来的,沈质没立即拆开看。
想必该是药奴的回信,信里大概是将冷芳携带出大明宫之事,与他赴终老之约。
沈质激动万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才勉强让情绪平静下来。
拆信的时候,他唇边不由自主地溢出笑意,信纸上没有太多内容,沈质一目十行。
忽然间,沈质脸上的血色一褪而尽,苍白的像纸人。他长睫剧烈颤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苍白的手指力道过大,弄皱了信纸,可上面黑白名分的字迹不容错认。
沈质陡然发出一声厉啸:“不可能!!”
信纸裂成碎片,散落书案,扣在案上的手青筋毕露、狰狞万分,沈质垂头,像一只濒死的野兽,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发出喘息之音。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完全丧失了自控,或笑或哭,或哀嚎或尖啸,脑海中回旋的全是冷芳携的容颜,看他时温柔的笑容。
他像只雄鸟每天叼来嫩枝绿叶装扮巢穴,挥舞翅膀等待着另一只娇贵柔软的鸟回来,等啊等,却等来一封死讯。
泪痕满面,声嘶力竭之际,他怆然地哭嚎:“师弟……”
大喜大悲之下,竟然旧疾复发,三捧灼热的心头血溅落在地上,鲜红夺目。
他被闻声赶来的老仆扶上床,即刻熬煮汤药。
沈质麻木地吞咽药汁,了无生趣的模样看得老仆泪眼朦胧:“老爷!唉,唉!这可怎么是好?”
当夜高热不退,额际灼烫。老仆不断拿浸满冷水的湿帕子敷在额头,滚烫的热度却未消退半分。
沈质僵硬地摊着身体,双眸紧闭,眉心紧蹙,不断地发出模糊呓语。
“师弟……”
“芳携……”
细雨斜飞,有渐大之势。昏暗的夜色里,整座青山都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