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不神(218)

　　这么典型的肝火旺盛、心神不宁之症, 即便暂时摸不到病机，最基本的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也该有些安眠镇静作用才对。可按黄健玲所说，他开的药是一点用都没有。那便是他辩证辩错了, 而程白术琢磨着刚刚摸的脉象，心脉偏弱, 肝脉弦而数, 肾脉略有沉迟。
　　于是, 程白术一边摸脉，一边问道：“日常情绪如何？”
　　“不容易，我日常性格还可以，也不爱生气。”
　　那这弦数的肝脉便是因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肝阴亏虚？或许还有些许虚火上炎。
　　两手脉摸完，程白术便去翻看他开的药方，果然是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 还加了些许柴胡疏肝解郁。
　　这时, 黄健玲从包里翻出一本病历，说道：“这是我在坤宁堂、瑞春堂等多个医院的就诊记录，医生的开方记录也在上面。”
　　程白术翻了翻，大多数不成方, 都是安神药的堆叠, 什么夜交藤、首乌藤、远志、酸枣仁、合欢皮。这种毫无意义的药物堆叠，或许对一般的失眠病人效果不错，但是对于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都毫无反应的病人是不可能有效的。他瞥了两眼, 就放一边, 反而是赵玉书战战兢兢地翻开查看。
　　对于各种安神药都无法解决的失眠，程白术有点猜测, 便问：“你月经情况如何？”
　　黄健玲说道：“良好，每个月一次, 周期三十天，一次五天，经量经色正常，去年还有点小血块，今年倒是没有了，也没有痛经。”
　　赵玉书听着，诧异道：“这难得的正常。”可不是，现在还有不少小姑娘痛经量少有血块的呢！
　　黄健玲略微有些骄傲，“可不是，我日常保养非常上心，冰的凉的都不吃。要不是这该死的睡眠，我的状态能更好！”
　　赵玉书说道：“你是真的厉害，许多女性在生完小孩之后经期量就开始减少了。”前段时间他还询问过程霸霸其中缘由，程霸霸也的确说的是，月经在中医里称为天癸，是肾中精气充盈道一定程度时产生的精微物质，具有促进人体生殖成熟，维持生殖功能的作用。天癸本身有定数，而胎儿的孕育和分娩都脱离不了天癸的参与，生的胎儿越多，损耗的天癸便越多。自然，月经的量色质等都会有些改变。
　　却听黄健玲说道：“我没有生小孩，自然影响不大。”
　　赵玉书诧异了一瞬间，上一辈的丁克啊，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赵玉书紧跟着程白术之后摸脉，摸完脉便问道：“你日常会不会容易上火呀？”赵玉书如今会摸的脉象并不多，最简单的便是数一个呼吸间脉搏次数，脉数还是脉缓还是能数的。这黄健玲的脉便稍稍有些快了！
　　黄健玲回道：“会，这两天感觉口很干，还长燎泡了。对了，今年来我抽筋的次数变多来，晚上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因为抽筋痛醒。我这天天还有吃钙片，也不应该缺钙呀！我也有做过骨密度测定，结果是正常的，但我为什么还抽筋啊？”
　　赵玉书一下子就被问懵了，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抽筋吃钙片没用，就听黄健玲又说：“前面还有个主任让我多吃点青口贝类的汤，我也有多喝，可是补钙的效果不明显，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会抽筋。”
　　赵玉书便开始支吾，因为黄健玲的说法都是超出他认知的。程白术接过话题，说道：“下次你在床头准备点糖果，抽筋了吃一颗。”
　　黄健玲问：“有没有别的办法，糖类摄入过多，会导致糖化衰老，我不吃糖很久了。”
　　程白术说：“不行，甘味能缓急止痛，这是其他东西替代不了的。实在不想吃，你只能忍着抽筋的痛。”
　　黄健玲骄傲的表情有些许收敛，讪讪地不再说话。
　　诊室一瞬间安静下来，赵玉书反而看着觉得难受，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安静好一会儿，赵玉书绞尽脑汁这才想出缓解尴尬的话题。他问道：“程老师，黄女士的病情如何？”
　　程白术反问道：“你怎么看？”
　　赵玉书整理片刻，说道：“摸其脉，黄女士肝肾阴虚得厉害，脾胃也差，日常偶有胀气打嗝。可以考虑用一贯煎疏肝和脾，补肝益肾，另外再加夜交藤宁心安神。”
　　程白术指着那厚厚一叠门诊病历，说道：“你看看第二本第十三页。”
　　赵玉书乖乖翻开，即便医生的字迹有些龙飞凤舞，但大致还是能看懂的。生地黄、北沙参、麦冬、当归、川楝子……川楝子这味药用得不多，比较出名的组方之一便是一贯煎。赵玉书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是说以前有医生用过一贯煎，但是一样是无效的。
　　不对，程霸霸是如何在刚刚草草翻阅的前提下，精准记下有人用过一贯煎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程白术也不再过多废话，直接给黄健玲开单，开的药也简单，就大枣和炙甘草。赵玉书看着这处方，摸不着头脑，啥？这么复杂的问题，就这两个药就能解决？
　　转头，程白术对黄健玲说道：“你等一下去隔壁超市或者菜市场的粮油店里买小麦，买来了，交给代煎处入药。”
　　淮小麦这一味药实在太过粮食化、厨房化，燕国医的药房里没有这味药！
　　被这个奇怪的要求绕的一头雾水，奈何程白术神色坚定，她也只能出去跑一趟。黄健玲有些无语僵硬，觉得自己花费大功夫回头求诊不是个好决定。奈何，已经上门来求诊，也只能医生说什么她干什么，难免嘴里嘟囔两句奇奇怪怪。
　　在黄健玲外出买小麦时，赵玉书连忙问道：“老师，黄女士是什么问题。”
　　“更年期！”
　　赵玉书吃了一惊，啥？更年期？黄健玲身材容貌保养得极好，和更年期似乎不沾边啊！“她的经期、情绪都没有问题啊，怎么就更年期了？”
　　说罢，他还翻了翻检查报告。这里面有性激素六项的检查，检查指标非常正常，更没有一点更年期的这个征兆啊！
　　程白术瞥了他一眼，说道：“谁说她情绪没问题的？这么明显的焦虑你没看出来？”
　　赵玉书懵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程白术继续说道：“病人说的信息，是需要你自己去提炼筛选的，并不是她说什么便一定是什么。”
　　病人所提供的消息，很多都具有主观性，她所说并不代表她所想，甚至不一定是正确的。就如刚刚程白术有问黄健玲是否有服用抗焦虑药和抗抑郁药，黄健玲第一反应是否认。否认完了，却下意识地看向手里的手提包，当时手下的脉象稍稍快了片刻。这综合起来分析，黄健玲是在欺骗，她大概率在服用抗焦虑药物。
　　程白术说：“而且，前面那位主任让她多吃点青口贝壳类炖的汤，真的是让她补钙？”
　　赵玉书再次懵住，啥？不是吗？
　　程白术这时看赵玉书的眼神隐约带着点无语，说道：“中药牡蛎是牡蛎的贝壳，本身具有敛阴潜阳、重镇安神的效果。贝壳类炖的汤也是一样的功效，真靠贝壳汤补钙怕是要补到天荒地老，但是安神滋阴的效果却是不错。这说明了什么？”
　　赵玉书一向聪明的脑袋瓜有些转不过来，说明什么？黄健玲是阴虚，需要滋阴潜阳？
　　程白术暂时放弃让赵玉书思索的可能，直接给出答案：“说明黄健玲神不定，需要安神。既然需要安神，那她的情绪就不可能和她说的一样那么稳定。”既如此，病人本身患有焦虑症这件事几乎是锤上加锤了。
　　赵玉书嘴巴微张，显然被震惊到了。他迟疑地说道：“那刚刚问诊，有几成可信？”问诊不配合，光靠望诊、切诊，能看得准吗？
　　程白术低头继续写处方笺，淡淡回了一句：“一半吧。”
　　“还能有一半？”
　　这话，程白术没有回复，赵玉书思索着刚刚问话的内容。好家伙，感情只有能够彰显自我保养良好的内容和报告说了真话啊！
　　不到半小时，黄健玲再次出现在诊室里。想着刚刚程白术的判断，赵玉书犹豫着试探了一下，说道：“健玲姐，你日常不容易生气，会不会容易焦虑啊？”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还打哈哈说道：“要是我两三天没睡好，我整个人状态会紧绷，和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