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主被迫遣回乡下后(34)
他想了一下:“等到冬日,小鸡们也长大了能下蛋,到时候就不缺鸡蛋吃了。”
严融之侧目望着少年:“已经想到那么远了?”
林殊文点点头:“毕竟要一直住在这儿。”
路上遇到从河边回来的村民摆着鱼篓卖鱼、虾、螺之类的,本来严融之想给他买条鱼,林殊文却摇头,苦着脸,轻声道:“上次缸里放的鱼吃了好久才吃完。”
严融之微哂,于是跟村民要了十五文钱的河虾,十文的螺。
林殊文从钱袋子里掏出钱付账,对上男人漆黑眼眉投来的视线,揣紧袋子道:“钱我来付……”
严融之不与他争,拎起河虾跟螺,道:“今晚就吃蒜葱炒虾,再给你弄点螺,写字或者看书的时候嘴馋了可以吃一些。”
林殊文起初还扬着喜悦的笑,他越走越慢,慢了几拍停在原地出神。
他禁不住露齿一笑,又急急忙忙收敛,努力跟上对方的步子。
过程,少年的视线总投向旁边,恰好被严融之漆黑的眉眼捕捉。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若是和严爷长得一般高大就好了。”
林殊文的心事写在脸上,严融之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忽然别扭,只道:“走路当心,别摔着。”
林殊文摸了摸发烫的右耳,眉眼弯弯,尽力跟上男人的步子。
*
回到旧屋,严融之把螺处理了。
林殊文听对方的吩咐去石灶旁边拿盐,还找了一把铁锹。
严融之在井边先打一盆清水,倒进足够的盐,再放入铁锹。
将螺反复筛洗几遍后,置于盐水中,等螺将泥吐干净就好。
他拿起装盐的罐子进屋,林殊文手上没事做,也要跟着。
严融之看着人:“从地里拔些葱蒜洗干净送进来。”
领到活儿的少年像只小鸟儿似的跑去菜田,严融之视野只于一抹青色布衣笼罩的纤细背影,摇头一笑,用水泡一会儿云耳,把笋剥了洗净切好,又去菜地拔了几片山篓叶剁碎。
暮色逐渐四起,严融之炒了一道蒜蓉虾,用山上采回的蕈子熬汤,待米饭蒸熟,先盛出一碗晾凉让林殊文早点能吃上。
院内的驱蚊草长势繁茂,夏夜很少受到蚊虫叮咬。
斜阳沉没后吹起的风凉爽不少,是以晚饭在院子吃。
林殊文端起一菜一汤送到圆桌上,端详严融之给自己先打的饭,拿出另一个碗,另在盛出一份米饭多的。
他捧着碗,道:“严爷,在我院里这儿用饭好么。”
严融之:“好。”
这份邀请来之不易,林殊文素日里避人都来不及,愿意留人在旧屋用饭,已是他鼓起胆子做的事。
用过晚饭,严融之检查泡在盐水里的螺,泥沙还没吐干净。
他道:“这盆螺先放着。”
林殊文乖乖应声,看对方要走了,连忙喊:“严爷,等一等。”
男人高大的背影立在门外,月色倾在一身墨袍上,泛出暗幽的微光。
很快,林殊文提了盏灯走出,将灯柄递去。
“虽有月色,但还是带盏灯妥当些。”
严融之接过灯:“进屋吧,锁好门,早点歇息,明日无需起早。”
村里的农户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农忙,春季最忙碌,入了夏,暑热难熬,农民多数都赶早或在傍晚前把活集中做完,正午最热的时候就在家歇着,或挑处凉快的地度日。
这还都是家里需要吃饭的嘴多一些才日日忙碌,像林殊文独自居住,春夏两季栽半田的菜,足够他一年的口粮。
严融之又道:“养鸡用的棚子,明日顺便替你看看。”
林殊文垂眸:“可是……”
严融之:“几块板子的事,若想学,我教你。”
比起让林殊文感到受之有愧,严融之用勾起对方好奇的办法转移注意力,如他所料,少年答应了。
严融之让林殊文在门后落好锁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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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本该是沉睡的时候。
寝屋里的少年辗转反侧,不一会儿,光亮映在窗檐上。
伴着连绵起伏的虫鸣,林殊文穿鞋下床,坐在椅子上发会儿呆,起身去把矮柜里雕了一半的木块取出。
原本只想打发时间,等倦意重来再躺下,这一坐却挨到将近天明。
林殊文握着刻刀的手指攥出凹凸不平的痕迹。
第三只猫雕好,以半趴的姿势舔着尾巴,灵动憨态,甚为可爱。
他把猫收进木盒中,微微伸展懒腰,惊觉天就要亮了。
林殊文重新爬上床躺好,双眼闭起,这时候村里是最安静的,待他合眼渐入梦境,村中各处开始打鸣的鸡已经影响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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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融之接近正午才来了林家旧屋,差人从处理好的木材里挑出一批板子送来。
他敲门静候,稍刻才见少年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
林殊文羞愧道:“严爷,方才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严融之进屋看到放在桌上的书,以及少年脸颊浮出的红印子,问:“夜里没睡好。”
林殊文含糊其辞,未言明自己雕了大半宿的木头。
严融之道:“从库房带了几块板子,图纸早时已经画好,一会儿就能搭棚。”
话音未落,把带来的凉面和莲子糖水从食盒取出,道:“陪我吃一点,可好?”
放着让林殊文独自吃不一定答应,换个法子,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凉面洒了香浓的肉酱和酸甜可口的黄瓜丝,萝卜丝,碎豆子。豆子熬得软,林殊文挑着吃了几颗,觉察男人目光落在身上,忙夹起一口面就着肉酱吃了,黄瓜丝也吃了,吃相斯文,低低的解释:“没有挑食。”
严融之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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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凉面,喝完莲子糖水,林殊文草草收拾好碗筷,匆忙跑去院子。
“我也来帮忙。”
旧屋院子的空地有限,搭的棚子并不大,隔出两间,鹅与鸡分开。
林殊文从屋檐一角抱了两堆干草分别置于棚内,若入秋冬,鸡跟鹅都能卧在草堆处取暖。
木板让工匠事先切割好,省下许多搭建的精力。搭完棚子,严融之洗了手,去看木盆里的螺。
螺吸附在铁锹上,泥水是浑浊的。
又换过几盆水,直到水清,意味着螺吐完了泥。
林殊文在旁边把炒螺用的香料,竹笋,山蒌,云耳备好,正准备和严融之学习怎么把螺尖剪掉,莫布在门外唤他。
严融之投来一眼,林殊文打了水洗手,道:“我去瞧瞧。”
莫布告诉林殊文这几日要交赋税的事。
“这七日就要交纳税赋了,明日俺家进城交,要不要一起过去?”
往年都由官府差人到村里收取,今年改制,得自己往城里去一趟交纳。
“赋税按田租和人头收,田租需上交谷物粮食和绢布,品次至少为中。咱们村织布的人家比较少,许多人都用其他粮物或钱先和地主换绢布,再一并带去。另外,家中年满十五的人丁每人每年交纳八十钱。”
莫布又道:“若去城里租摊做过买卖,需凭登记和牌子按买卖获取的钱以每贯五十文交纳,是以许多村民宁愿在村集做买卖,实在卖不出去才带去城里。”
林殊文想起自己卖过的西瓜,彼时是在村里被其他人家的管事收走的,没租官家的地,卖瓜挣得的钱不用交纳。
至于谷物粮食,他的地里没种满,只能向村民买了凑齐,或者如莫布所言,到地主家花钱置换,把谷物粮食跟绢布都准备齐全。
和莫布交谈结束,林殊文回了屋子。
已经下锅翻炒的螺冒出阵阵浓香,林殊文站在石灶一侧,身量与旁边的男人相比,实在过于纤细,个头堪堪到下颌。
林殊文忽然轻声问:“严爷,我……我今晚能不能同你回去。”
正在炒螺的严融之眉宇猛地跳了跳,目光幽深地盯着面前雪白的脸庞。窥见少年眸光未有其他深意,转念一想,应是他会错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