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我一下,马上暴富[快穿](54)
祝锦宸却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他还记得自己的假身份,是个从南洋海上,九死一生归来的传奇商人。将他送到这布满南洋名物的园景中,想定避不了考校风物习俗的话题。
“小神仙,帮帮忙。”他悄声对仙家道。
眼前明光闪动,字符出现,给众多花木珍禽打上了简单的名字和介绍。祝锦宸喜出望外,信心倍增。
他整理衣物,随管家下得车去,穿过冗长回转的花廊,最终来到一座依山傍河的水榭中。
门一推开,坐在首座的却不是花领,而是一位身着绯色官服、上绣孔雀花纹的大人。花领陪在一旁,滴水不漏,正在陪人聊天说话。
三品服色,孔雀绣纹。是六部侍郎,还是副都御史?
祝锦宸心下一惊,立即想到,这或许是个能为祝家雪冤洗恨、澄清名誉的机会。
但……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
按住胸中无数涌动心思,他从善如流,倒头拜了下去。
花领看看首座上那位大人的脸色,假作嗔怒道:“景兄,何大人向来不喜受人大礼,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快点起来,一道入席,不必生分。”
“昭华号自改织机、产丝能至四倍的奇事,琼江府上都知道了。何大人是这领域的专家,想听一听昭华坊的织造经验。你不必慌张,好好讲来。”
祝锦宸放下心,起身入座,却见花领真笑成了一朵满面皱褶的花,显是将他本人看作了一件奇珍异宝,要上赶着献给这位“何大人”了。
但说到姓何,又是三品文官,祝锦宸立刻想起来一个人来。
——礼部侍郎,何英浩。
这位大人虽然官仅拜三品,但在民间却颇有声望。因他虽在朝中为官,却有着一颗亲切踏实的心,职务之余,写了许多关于农事技法、水利工程的技术书籍,行销全国。祝锦宸从前坐井观天,瞧不上这些土得冒烟的书籍,后来亲手改造织机后,主动去找当世流通的技术书刊来看,才知道了何英浩大名,知他有真本事,心中多少是有些倾慕的。
所以这里一提姓何,他马上能够对号入座;又听说是来问织机运作原理的,精神更是一振。
这条路上,他走得太过孤独。若能与人交流一二,取长补短,才是莫大幸事。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大夏衣冠满华光(16)
祝锦宸不绕弯子, 直抒胸臆:“何大人,您写的《农经要略》与《疏水法》,我曾有幸拜读, 受益良多。今日竟能在此与您对坐共饮, 实是平生莫大快事。”
他夸得热烈赤忱,讲话也直截了当,其实不太合上下规矩。何英浩却不在意,听他说将自己的两本书都读了, 面上笑意掩不住,口中却道:“景先生,你们这些生意人, 嘴上都似抹了蜜糖似的, 什么都给你们讲出花来。你既说读了书,我便考一考你,可或不可?”
离乡以后,一路上祝锦宸将当世能找着的技术书籍全都翻了个遍, 当然是放马过来,没在怕的。何英浩也没料到他竟如此笃定信心,生怕给人面子难堪, 下不来台, 就先拣了几个粗浅问题来问。祝锦宸自是对答如流,反叫何英浩吃了好大一惊。
棋逢对手,这位朝廷大员也来了兴致,又提了几个书中写到的、暂时未能找到最优解答的棘手问题。祝锦宸往日赋闲时, 花费时间最多就是在空想清谈上, 纸上谈兵最是高招, 一时间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竟和何英浩热烈地打起了机锋,将攒席的花大当家抛在了一旁。
花领倒也不生气,着婢女给他俩满上新茶,又补了些点心上来,在旁笑呵呵地作壁上观。
何英浩顺手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口中称“好吃”,话头节奏也跟着慢了下来。
他缓了一缓,就想起来眼前的人还未同他自报家门。根据他一早听说到的消息,这位凭空出现在琼江府码头的景城住景先生,似是一位与四大商行大当家们一样奢靡铺张、臭味相投的神秘巨贾,今日一见,却道闻名不如见面,花领与景城住,原来并非一路人。
何英浩将那不相干的工事话题按下,以手巾拭了拭嘴角,慢下来道:“提及拙作,一时情急失态,让两位见笑,见笑了。”
“听说景先生从南洋回来不久,平日里都宿在海船上。回到琼江,住不惯吗?”
来了来了,例行公事,背景调查。无论是谁第一时间听到“景城住”的传奇经历,肯定都是一个不信,大佬也不例外。
同样的假话说多了,也就成了真。祝锦宸轻描淡写:“是住不惯。想是海上待得久了,睡梦中没有几个浪头,还真睡不沉。”
顺着话头,他简单讲了几次过去的海难经历。原始素材来自于随船盘下的水手们,再叠加上仙家给他说的《辛伯达历险记》,两者融合拼凑而成。真假混兑,虚中有实,听起来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何英浩明显被吸引,啧啧称奇,虽有不信,转念又道:“……虽然离奇,却并非完全不能取信。我听人说,外海妖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那以歌声诱人下水的海妖,或是沉没又出现的鬼船,也都有人曾亲眼目睹过。”
这回换到祝锦宸呆住了。这些不靠谱的传说,何英浩居然也能信?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两人有来有往,彼此都能接住话茬,聊了几个回合,很是愉快。花领适时介入进来,引他们进内室,正式开席。走进水榭厅堂,祝锦宸就喝了一声彩。原来这正厅四面都是以大块钴蓝色玻璃所造,抬眼就能见到雨林中灯火熊熊,照亮那些开着硕大花朵的奇花异木。偶一抬眼,还能瞧见毛色鲜丽的南洋珍禽高昂着脖子,从窗下亭亭走过。
早知花领的私家园林已造到这等规模,就不送他甚么太湖石了。
幸好是块假的,没花太多银子,祝锦宸暗自庆幸。
何英浩却不太买花领的账。他对那些新鲜植物与异兽珍禽的确好奇,时不时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瞧上一眼。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就这座珍宝花园与花领说上一句好听的话。
尽管何英浩尽同祝锦宸讲话,花领面上倒也安之若素,仍是安排家仆从前菜开始,一道道往桌上端。祝锦宸不想将场面搞得太僵,就竭尽所能,将目下看着的植物与飞禽走兽都好好夸赞了一番,顺便也依着仙家给他开的小灶,现学现卖,将这些生灵的产地与习性,在席间当笑话来说,也是再侧证一层自己的身份。
说这一些不相干的动物趣闻,花领与何英浩都能参与进来,席间氛围也算融洽。祝锦宸两面觥筹交错,不忘仔细留心去观察这两尊大佛,敬酒时不意间发现何英浩手上指根处,竟有一排粗茧子,是真做过粗活的,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敬意。
但这样一位名声在外的大员,下到琼江府来,到底为的什么?
肯定不可能是为了找“景城住”吃一顿饭。祝锦宸再是自恋,也没傲慢不逊到这个地步。
讲着讲着,祝锦宸不留神说了句“南洋植物,移至琼江,难免水土不服,花兄好心思”,就被何英浩一把夺过话头,借题发挥起来。
“我也是这样讲。”何英浩施施然道,“哎,我与你们提点过好几次,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不远万里移植这些花木过来,费心尽力找人看护,又有什么意思?”
酒过三巡,图穷匕见。何英浩把着酒桌风向,依着自己性子,将暗藏着的包袱一个个抖落开来。他先是提及海外贸易顺差问题,暗暗敲打花领,嫌他们琼江商会整日里只知道一个劲儿拿细丝绸、茶叶、瓷器这些东西出去廉价贩售,换回来那些沉香、银子、象牙等,只能充盈自家的小金库,既不富民,也不利国,是下下策。
接着又提及东南海域走私船只众多,暗指他们琼江商会管控不力,暗放无证商船往来生意。又嫌他们商会吝啬,不愿支出银钱,导致沿海驻军设备老旧难以更新,抗倭艰难。
即使事不关己,祝锦宸在一旁也听得头皮发麻。这个何英浩表面上看着天真直言好说话,攻心话术其实也是一套一套。看似全程笑容可掬亲切和善,但字字句句,都是拿着尚方宝剑悬在花领头颅上,反复两个大字——“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