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下(187)
远在北京,孟清和想了解南京消息,只能通过邸报和同僚信件。看到徐增寿信上内容,一口茶喷出,呛得连连咳嗽。
“东厂?白厂公?”
孟伯爷擦擦嘴,感到很不可思议。
果然大明的历史你别猜,猜了照样不明白。
沈瑄上交官印,卸任北京镇守。但天子正式迁都之前,仍要同魏国公一起掌管北京军务。临近皇宫竣工,更是忙得见不着人。孟清和想要见国公爷一面,必须到后军都督府衙门蹲守。
几次之后,孟清和暴躁了。
不想承认自己是X求不满,也不愿随意发脾气,只能转移注意力,一门心思扑到教育事业上。
月前奏请增设儒学,至今未得信息。孟清和不死心,再次上疏,详述个中因由,就差直说,这是为大明培养打手,培植铁杆,还能借此创收,好处大大的有。
“臣启陛下,教化番民,教导圣人学说,传颂大明天威……泽被后世……”
洋洋洒洒上千字,论点有序,论据有理。孟清和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奏疏,投入的精力,比奏请制造火器、改善火器营都要多得多。
底稿打了五遍,掌灯时分方觉满意。
正要抄录,书房门从外边开启,沈瑄迈步走了进来。
绯袍玉带,袍上绣着狮补,腰悬金牌。
孟清和放下笔,不由问道:“国公爷刚下值?”
“恩。”沈瑄点头,走到大案旁,拿起叠成一摞的底稿。细读一遍,神情渐肃,目光微闪。
“十二郎打算照此递上?”
“国公爷以为不妥?”
“不尽然。”沈瑄放下底稿,看过孟清和抄录一半的奏疏,重新铺开纸,提起一支狼毫,饱蘸墨汁,一笔楷书,字正雄厚却不死板,笔锋隐有锐意,看了多次,孟清和仍是觉得,如沈瑄这般文武全才,当真是生来就为打击人。
“十二郎可曾细想,国朝创立至今,不言北疆南域,应天十八府,天子脚下,文风鼎盛之地,除府州县学,儒学私学又有几所?”
孟清和眉头微蹙,陷入深思。
“不患寡而患不均。十二郎不为扬名,一心为国,他人未必这般想。况内附各部多有私心。大批招揽,未必会乐于从命。新设儒学不可取,不若归入北京国子监,增设一科,限定人数。朝中不乏有识之士,如此行之,不需十二郎多费半分心思,”
说话间,沈瑄已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递给孟清和。
“此封奏疏,瑄与十二郎联名。”
接过润色后的底稿,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越想越觉得有理。
免费发送,打破头争取,本就天壤之别。以阿鲁台和马哈木的思考模式,抢来的才会珍惜。更不会费力思考,背后是否设有圈套。
“国公爷英明!”
孟清和一直觉得计划中有疏漏,却始终找不出来。
沈瑄这番话,正让他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难怪天子不批,换成他也不会同意。
他想问题,还是局限在一射之地。上位者考虑的却是整个国家。随着大明的疆域不断扩充,朝廷制定和实行各项计划政策,必将比以往谨慎百倍千倍。
拍脑袋工程要不得。
热血充头只能在冲锋陷阵时发挥作用,用到治理国家上,绝对是挖坑自己跳。
“十二郎明白了?”
“明白了。”孟清和心情大好,拉住沈瑄的衣领,对着红润的唇角,用力亲一口,“子玉真乃吾之伯牙嵇康。”
暂且不论这个比喻是否恰当,拇指擦过唇角,沈瑄明显愣了一下。
貌似,被调戏了?
孟伯爷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提起笔,一手严正的台阁体跃然纸上。笔落用印。转过头,不待开口,腰间突然一紧,温热的呼吸擦过耳际。
大红衣袖挥过,紫檀大案上的笔洗笔筒纷纷落地。
背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孟伯爷眨眼,再眨眼,明白眼下是什么情景,果断……兴奋了。
书房XXX,一直很期待,始终未实现。
十年间,这是头一回!
手臂一揽,撕拉一声。
缩回行凶的爪子,孟伯爷干笑两声,“那个……稍微激动了点……”
沈瑄挑眉,俯身间,领口微敞。
孟清和咽了口口水,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一口咬了上去……
冲动的结果,孟伯爷两天没出厢房。
递送南京的奏请,直接由国公爷代为抄录。借此,孟伯爷发现定国公又一项才能,但凡他写出的字,都能模仿出七八分。
天才又如何?再天才,人也是他的!
想到这里,孟清和弯起唇角,趴在枕上,被熟悉的冷香包围,圆满会周公去也。
永乐九年四月,孟清和同沈瑄联名的奏疏递送应天。
同月,朝廷下令,于北京国子监下增设新科,许归附部落头目官员子弟考取。
“三年一考,名额限定二十人,后可酌情增减。”
“凡入学者享生员禄米,发夏冬两季衣鞋。比同监生,年节有赏。”
“学制三至五年,优异者授文武官职。有功,许家人移居中原。”
“入学子弟,年龄限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年满二十五岁,入学满五年,未有所成者,发还,不追讨禄米,取消该部两期考取名额。”
诏令布告天下。
兀良哈女真尚能自持,入不了国子监新科,还有大宁武学。
鞑靼瓦剌和风闻消息的各番邦不淡定了。
鞑靼太师阿鲁台和太保马儿哈咱,枢密知院脱火赤摒弃前嫌,坐到一个帐篷里商量,“鞑靼今非昔比。若能送子弟入北京国子监,学成之后,必可出人头地。更可向大明表示我等忠诚!”
马儿哈咱与脱火赤连连点头。
比不过兀良哈,还比不过瓦剌?无论如何,必须争取到比瓦剌更多的名额。事关脸面和部落今后的发展,容不得半点退让。
瓦剌首领马哈木同样召集手下大小头目,在大帐中讨论此事。
众人均有意送家中子弟入北京国子监,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同其他部落竞争之前,必须先在部落内竞争。马哈木的儿孙也是一样。
瓦剌人商议出的结果,与鞑靼大同小异。
马哈木拍板,瓦剌内部如何分配名额,不必着急,先把名额争到手再说。自己吵得乌烟瘴气,名额却没捞到,不是白费力气?
“首领说的对!”
暂时解决部落内的争议,众人散去。
马哈木叫住脱欢,道:“从明日起,让额森到大帐来随我学习明朝官话。”
“父亲,额森不够年龄。”脱欢有些迟疑,他更倾向长子和次子。
“这次不够还有下次。”马哈木正色道,“我的孙子里,额森年纪最小,却最聪明。我听说,明朝天子最宠爱的孙子和额森年龄仿佛。如果额森能入明朝国子监,出人头地的机会远多于他的几个兄弟。”
“父亲,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马哈木盘膝坐着,“如果额森能再得到一个人的赏识,瓦剌首领的位置,我将传给你。”